第四章 猶是春閨夢裡人 第三節

風暖水柔,不遠處神月譚里傳來了嬉笑聲,一隻笨重的大棕熊在湖裡打著轉,看似要沉下去,卻總能浮上來,一條黑色的蟒蛇盤旋在潭水裡,是不是用尾巴拽著棕熊的後腿,拉得它團團轉著找不到方向,棕熊只有努力使用狗刨式,看似笨拙又極為靈活地躲避著蟒蛇尾巴。

突然,潭水中掀起了一個巨大的浪頭,大棕熊終是支持不住,搖搖晃晃地沉到了水底。紫凰從水裡伸出頭來,甩著巨大的蛇尾,笑得得意又開心。一顆人頭拖拽著幾十米的蛇身,到底有些可怖。便在此時,只見水下掀起了一個小漩渦,似有什麼在水底滑動,待到紫凰發現時,只見大棕熊拖著笨重的身軀快速地上了岸,四肢連用地跑到了小樹林里,紫凰幾次伸出尾巴去卷,終是沒捲住。

「棕棕!你好生狡猾!」紫凰見棕棕已不如原先好欺負,拍著尾巴大聲怒喝了一聲。

棕棕在安全的地方歪著頭舔熊掌,聽到這一聲怒喝,撐著手掌撒丫子朝夙和飛奔而去,除了顏色有點不符之外,整體動作行雲流水,宛若一隻奔跑中的大胖棕兔。紫凰盤著蛇身自然追趕不上,一道金光恢複人形,跳上岸來,直追了過去。夙和眼見棕棕將花圃碾壓得慘不忍睹多少有些心疼,又見棕棕拖著笨重的軀體試圖躲在藤椅之下,幾乎有種想扶額長嘆的衝動,一雙鳳眸卻有壓不住的笑意。

紫凰追過去,見棕棕抱著頭朝藤椅下鑽,卻因體型巨大而不得,紫凰又生氣又好笑,兇巴巴地拽住棕棕的後腿。棕棕不管不顧地就是抱著頭朝里鑽,掙扎間,兩人合力將藤椅掀了個底朝天,夙和被牢牢地壓在了藤椅下面。霎時,整片天地安靜了,林中的鳥兒依然歡快地鳴叫著,遠處彩蝶飛舞在花叢間,天出奇地藍。

一人一熊,傻坐原地,想逃跑又不敢,棕棕瞄了瞄紫凰,自以為很迅速地把藤椅拽到了一邊,一人一熊相對坐在花圃里,面對面地對手指,就是不敢看向從藤椅下掙扎坐起來的夙和。紫凰感覺一束憤怒的目光,對著手指,慢慢地垂下了頭,棕棕的頭都快垂到肚子上了。

紫凰卻被那束目光燒得耳根都是熱的,終是忍不可忍,踹了一腳棕棕的腿:「快去道歉!認錯!」棕棕慢騰騰地挪了挪身軀,背對著紫凰繼續對手指,紫凰大怒,「棕棕你太狡猾了,明明是你掀翻的藤椅,你還想推卸責任,夙和你看它……」紫凰看向坐在地上的夙和,囂張的氣焰頓時消失不見,慢慢地垂下頭,低聲道,「好吧,我也有錯,我不該拽它。」

棕棕悄悄地回頭看向夙和,半晌,爬了過去,十分討好地將大頭枕在了夙和腿上,夙和被壓得嘴角都抽搐了起來,皺眉看向紫凰,輕聲道:「你喂它吃了些什麼?」

紫凰驚訝地睜大了雙眼,心虛地不敢與夙和對視:「就是西天上的開明草和星蘭芝,別的就沒有什麼了。」紫凰說話後,還極為心虛的,將棕棕的大頭推了下去,諂媚地給夙和拍了拍腿。

夙和有些無奈又有些生氣:「我曾同你說過,修鍊者必有仙緣,你如此強求又不會疏導,它只是一個幼年的野獸,力量太過強盛又沒有克制,你這樣只會害了它的!」

紫凰撅了撅嘴,不服氣的說:「又不是我讓它吃的,是它自己吃的,我也沒想讓它成仙成佛,就想讓它聰明點,又不是什麼大錯。」

夙和閉了閉眼:「那些東西長在懸崖峭壁之上,你若不帶它去,它決計是上不去的。你幫它開智就是大錯,你莫以為這樣便是為它好,你若真的對它好就該讓它懵懂無知,無憂無慮地過完此生,你單憑一心肆意妄為,讓我好生失望了。」

紫凰垂了垂眼,小聲說道:「你不要生氣,我也只是想補償它,你若不喜以後不讓它吃了便是。」

夙和見她垂著頭,到底卻忍心再苛責,輕聲哄道:「我已說了許多次了,你不能因占著優勢不加克制內心慾望,你需知道有的事一旦做下,便要一直做下去,它年幼且性情不知如何,又非天生靈根,萬一有了能力後,為禍人間平白又為你添了多少罪業,你怎老是不聽話,處處讓我憂心牽掛。」

紫凰悄悄地攥住了夙和的手,杏眸中難得有些內疚:「夙和我錯了,你別對我失望,我以後不會了就是了,它只是比別的熊聰明一些,並不會做壞事,它自己也走不出小仙山,不會傷人的。」

棕棕起身將藤椅拉了回來,放到夙和身邊,繼續低頭站在原處,彷彿做錯事的孩子,夙和見兩個稚子般的小傢伙,再大的氣也生不出來了,他就著紫凰的手,想站起來,卻渾身無半分力氣,一直偷看夙和的紫凰,忙十分有眼色地將夙和扶到藤椅上,自己跪在一旁,頭枕在了夙和腿上,棕棕也坐了下來,想有樣學樣地枕著夙和的另一隻腿,卻被紫凰一把推開了,棕棕畏懼紫凰,便也不敢枕了,老老實實地坐到了一旁。

夙和將這些小動作都看在眼裡,嘴角不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只覺一顆心心莫名其妙地軟了下來,他撫過紫凰的長髮,看了看她一直戴著的紫金花冠,輕聲道:「自與你相識,便見你帶著這花冠,從不曾換下,這玉簪是法寶,花冠可也是?」

紫凰搖了搖頭:「不是呀,我自小就戴著的,娘不許我摘下來,不過這個可大可小,我長大它就長大,十分有意思的,我戴習慣了,便也不想摘了。」

夙和動了動另一隻手,紫凰卻不願意放手,一直緊緊地攥住。夙和無奈,柔聲哄道:「你需知道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以後這般的動作,不可再有了。」

紫凰撇了撇嘴,手反而握得更緊,撇了撇嘴:「那是人和人,並非是人和妖,再說你說的是陌生人,我和你又不是陌生人,難道夙和不喜歡我嗎?」

夙和突然不敢與紫凰澄澈的目光對視了,若說喜歡,卻並非是男女之情,若說不喜歡,又有些違心,夙和自來一帆風順,平生吃的最大的虧便是被紫凰傷了雙眼的那次,剛失明那會,突然身處黑暗中,對陌生的環境有不知名的恐慌,雖面上平靜心中卻隱有恐懼,不好表現來,那時她便一直牽著自己的手不曾放開,白日晚上同自己說話,逐漸消除了那些隱在心中未知的恐懼。

八百歲的小妖對凡人來說不過是十五六的年紀又如何懂得那麼多,自己已活了上百歲,若和它一樣是妖,算是與她父母同輩了,更何況她那時候又是少年裝扮,怎可能防備她,身處黑暗便是她一時不見都覺得惶恐不安,走在人世知道她盤在自己懷中,便覺得不是那麼孤單和安心,這種難以啟齒的依賴,夙和如何訴說。夙和無聲地嘆息,她如此坦率倒把自己襯托越是不堪了,若真在意了又顯齷蹉了,可這些道理,總該是讓她知道的,若自己開口來說,這些女兒家的私房話,到底有些不甚合適。

紫凰見夙和一直沉默不語,慢慢垂下了眼眸,雖是想到了結果,可還是有些傷心,如此自律的人,怎會如此輕易說喜歡不喜歡的呢?自己似乎好像有些挾恩逼迫的意思。紫凰拽著夙和的手,哼哼:「夙和好討厭,不過問你一句,你便如此為難,不喜歡便不喜歡,大不了我以後也不喜歡你了就是……少喜歡你一點就是了!」

夙和抿唇而笑,方才所思被這句話打斷了,不禁失笑地搖了搖頭:「我自小獨自修鍊,便是師父也一年難得見一次,並不知道怎樣是喜歡,卻也不明白厭惡,我們修道之人,本就是要摒棄個人喜惡,才能做到心無旁騖天地歸一,若將心思花在小情小愛上,倒也不值。」

紫凰歪著頭想了半晌:「小情小愛也是愛,萬物生靈皆離不開愛作支撐,天上地上都有很多道侶,相依相伴數萬年,若說無愛又怎會不膩。」

夙和側目點頭:「你莫要想這些,多放些心在修為上,不出幾年便可大成,到時候你便會知道,今日所作所為所思所想,並不值什麼。」

紫凰不以為然,側臉在夙和的手背上輕蹭了蹭:「嗯,夙和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都聽夙和的便是。」

夙和感覺手背傳來的體溫和觸感,一顆心似乎被溫水泡著一樣,說不出的舒適安逸,他不加思考地反手捏了捏紫凰臉頰,果然很多肉,一時竟是笑出聲:「不知聽誰說過,有些人只吃不長肉是思緒太重,而有些人吃得很少都會變成肉的,大多都是沒心沒肺,可見此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才怪……」紫凰驚訝地捂著臉,眼前這乾淨得讓人暈眩的笑意,竟讓紫凰不知今夕何夕,她整個人撲倒了夙和身上,摟住了他的脖子:「夙和,你也是喜歡我的,是吧是吧是吧。」

夙和想綳起臉,只是被她這般的撲過來,心中的喜悅卻止不住地冒了出來,這種宛若焰火驟然四濺的喜悅與滿足,將夙和心中所有的執念雜念都壓住了,他不假思索地單手圈住了懷中的人,宛若嘆息:「……是喜歡吧。」

紫凰被這突來的狂喜沖昏了頭,側目對上夙和那雙眼眸因喜悅波光瀲灧,更趁得眉宇間的硃砂痣嫵媚嬌艷,還帶著笑意的嘴唇,彷彿天地間最美的一切都聚集。紫凰宛若著魔般將唇壓了上去,伸出舌頭舔舐了起來。夙和腦海有一瞬間的空白,張了張嘴,卻讓人趁虛而入,試探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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