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猶是春閨夢裡人 第一節

紫凰見閔然被人如此編排,頓時氣怒交加:「本是同道,見你千年修行不易,不願趕盡殺絕,可你卻偏偏不知死活!」

柳醉生低聲笑了笑,逐字逐句地說道:「好狂妄的口氣,憑藉妖族榮寵對族類囂張跋扈,今日我便要狠狠地教訓教訓你,讓你知道知道,何為敵我,何為對錯!」

紫凰瞳孔微縮了縮,手中冰藍色長劍轉眼幻化成一張白玉古琴,單手按住琴,盤腿坐了下來,垂首抬眸,眸中森然殺機昭然若現。她手指在白玉古琴上輕輕一勾,只聽一聲低沉的琴音,似箭矢破空之厲嘯,蕭殺之氣猶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刀槍錚錚。

「小小年紀憑藉法寶度日,如此地懶惰成性,留你何用!」柳醉生輕蔑地撇了紫凰一眼,飛上迎上琴弦彈出的那道華光,手中的寶劍才一接觸那道光束便被生生被折斷!柳醉生驚而不亂,反手扔掉手中的長劍,只聽有鈴聲叮噹作響。

紫凰抬眸看了一眼柳醉生腰間的銅鈴,眸中滿是諷刺,嘴角輕勾。頓時,十指急促翻飛,一時間琴音猶如嘈嘈急雨,似飛瀑落萬仞之凌厲,四弦一聲猶如裂石崩天,天地闊遠渾然變色千軍萬馬廝殺奔騰爾。柳醉生綳著臉直飛而來,銅鈴與琴音碰撞發出「錚錚」的破碎之音,柳醉生手中的銅鈴碎成了粉末,整個人飛了出去。紫凰輕笑一聲,卻絲毫不敢戀戰,趁此機會,挾起夙和轉身飛上雲霄。

柳醉生還想再追,卻單手捂住胸口「噗」噴出一口鮮血,他手指擦了擦嘴角的殘血,咬牙喝道:「小蛇妖!你敢毀我法器,壞我道行,上天入地定然不能輕饒了你!」

嶺南極南小仙山,層巒疊翠的青山,碧波蕩漾的神月潭邊,幾間嶄新竹屋,籬笆圍成的小院內開的幾分田地,一些作物已長成,屋間有裊裊炊煙飄蕩開來,屋內器具雖有些簡陋卻很齊全。夙和臉色十分蒼白,越顯眉間的菱形硃砂嬌艷欲滴,他咽下最後一口草藥,眼眸未抬便放下了碗。紫凰忙討好地將一顆削好的水梨遞了過去,伸了半天也不見夙和來接,不禁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夙和似是有些無奈,雖有幾分不願還是接過了來,咬了兩口便不肯再吃。

「我錯了,你原諒我可好?」紫凰十分氣弱地拽了拽夙和的衣角,低聲道:「你莫生氣了好不好,你這般病著,讓我好生難受。」

夙和清湛的眸中溢滿了驚訝,雖相處不久但紫凰的反骨和犟脾氣也是領教過的,這般坦然地認錯,倒也不易。夙和何嘗不知,紫凰說出的話雖有些重了,但是並非全無道理。這些時日夙和反覆思量此事,如果能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是否便不會犧牲了愍懷太子,但思索來去終究無果,畢竟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解決瓊山的事,的確有很多辦法,可唯有救助愍懷太子才是最安全最不傷天和的一招,畢竟在時運來說,當年瓊山是根本保不住的,那片山地是天定的龍穴,合該是曹阿瞞的墓穴,曹魏基業本也不會如此短命,卻被改了原本的軌道。瓊山為自保擅自用計改了天道,此處一動格局全改,從此天下再次陷入一片混亂,瓊山為自保卻犯下了滔天大罪,最重的天懲都不足為過。

師門若要避開這種種,必須有人來背負這些,賈氏一族不懂繁極必衰的道理,定是會有滅門之禍的,若幫他們真正地脫開此等大禍,那所有的債業都會由瓊山背負,此次師門專門傳訊督辦此事,夙和自然要謹慎為之,而讓賈氏躲開一劫的辦法雖有很多,但唯一一個不傷天和不改天運的便只有愍懷太子。

愍懷太子終是逃不過一死,留他一時既還了賈氏之債,事後賈氏只要貪心不死,那麼愍懷太子就活不了,如此一來,既不傷天和又不該天運,各自又回了各自的軌道。只是唯一的意外的便是愍懷太子死後一直陰魂不散,雖為無助遊魂。夙和明知可能是天懲化成寒邪入體,卻怕再出意外,卻也不敢離開,繼續留下也只為等待這孤魂消散,誰知卻出了紫凰的變故。

夙和曾問過自己,若讓自己失了修為,能助一介孤魂回天,自己可否情願,想了許久夙和都想不出結果,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紫凰又輕戳了戳夙和的胳膊,偷偷地抬了抬眼,癟嘴道:「你莫要生氣了,我都認錯了,你莫要和我置氣了好嗎?」

夙和閉上雙眸收回了思緒許久,嘆息一聲:「我並未生氣,只是許多事想不通罷了。」

紫凰將頭垂得更低:「是我錯怪你了,我如何能想到天譴對人更為嚴苛,你只是幫賈氏一族擋了災,卻要身受寒邪入體之苦。」

夙和緊蹙眉頭,額間的菱形硃砂仿若被擰成了一條血線,緩聲道:「你莫自責,此番我也有錯處,我處理這事確實有欠考量,愍懷太子若成厲鬼或是煙消雲散的話,只怕我也會內疚終生,你這般做反而是替我消了業障,我不該一味責怪你。」

紫凰搖手連連:「他已入了陰司不管是轉世還是別的,都會有不錯的結果,你莫要將此事放在心上,寒邪入體非比尋常,養病期間莫要勞神才是,更不能鬱結於心,你若不開心就拿我出氣好了,我再也不惹你了,你莫要生氣了可好?」

夙和抬眸看向紫凰,聽著這番溫言軟語,前段時日那寫鬱結全部消散了,清湛的眸光不禁柔和了下來,輕聲道:「我雖沒有顧及愍懷太子,但所做的一切,也並非只是為了賈氏,雖有對師門的責任,更多的還是怕連累天下蒼生。若留下愍懷太子性命,等於逆天而行,你修道多年也該知道,逆天的結果大多都會比原本的結果還要糟糕。當初瓊山占帝王墓時,師父便存了僥倖,雖極力彌補到底還是連累了世間之人,我不能憑一己之念,再赴其後塵,所以才未曾救下愍懷太子性命。」

紫凰抿著唇點了點頭:「我原本便知道你是一片好心,那時太過傷心才遷怒於你,我自小在山上長大並無兄弟姐妹,後來出了家門後,那些小妖不是敬我怕我,便想奪地奪寶,我只是覺得他不怕我,也無害我之心,便是和我說話也是極認真的,他拿我當朋友當兄弟,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入了陰司,才會將自己的無能與莫須有的過錯,都遷怒到你身上。」

紫凰攥住夙和的掌心低聲,殷切地說道:「我知道錯了,我不該任性的,便是不為成仙成佛,也不能擅改人道,這些我都懂……你原諒我好嗎?不要生我的氣了,不要不理我,你若給我機會,我以後改就是,我絕對不會再食言,以後你讓我成仙成佛,做善事,我都聽你的,再不反悔!」

夙和與紫凰對視許久,手指動了動,勾唇輕聲道:「我從未責怪你,雖是氣怒時的口不擇言,但你說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這些時日我時常反思所作所為,你有時比我想的通透,那時我也不該將你扔下,你不怪我便好了,我又怎會怪你。」

紫凰偷瞄夙和,他如玉的面容一片祥和,鳳眸如清泉般澄澈晶瑩,又猶如潺潺流水怡人心脾,紫凰心生歡喜,便不自主笑了起來,攥住夙和的手也緊了緊:「既然說好不生氣啦!以後不許找後賬,也不許動不動就丟下我轉身就走,你說過要教我術法,帶我入世,若再扔下我,我便……我便再也不喜歡你了。」

夙和側開臉躲開了紫凰的目光,耳根卻升起了一抹緋色,輕咳道:「不許胡鬧,我說過會教導你,必然會好好用心教你,但你是也要聽話才是,莫要再說什麼喜歡不喜歡這些胡話了。」

紫凰挑了挑眉,一根手指挑起了夙和的下巴,將他的臉轉向自己,諧戲道:「夙和,可是在害羞?」

夙和一時並未反映回來怔了怔,待回過神來,不禁有些惱怒:「不許調皮,既然想讓我教導你,便不可調戲師長,再這般的隨意混鬧,定要罰你的。」

紫凰杏眸微動,雙手摟住夙和的肩膀,咧嘴笑道:「我才沒有胡鬧,我本就喜歡夙和,喜歡就喜歡有什麼可躲藏的,夙和你可喜歡我?」

夙和卻將紫凰推開了,輕斥道:「你雖為妖,理應明白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以後萬不可再這般肆意妄為,更不許隨意摟抱他人,你年紀尚小不懂何謂喜歡,以後這些話也不可隨意亂說。」

紫凰訕訕地收回了手:「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夙和道:「你與愍懷太子說話並未避人,便是不想聽也聽到了。」

「我、其實我,雖然我……」紫凰摸了摸鼻子,咬牙道,「對!我是有意瞞著你的,要打就打吧!」

夙和倒是未曾想到紫凰會如此地坦白,有些訝異地看向垂著頭的紫凰,見她不但紅了臉連耳根都已紅了,不知為何夙和心中本有些的惱怒也不見了,就連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不少,他不自主地唇角微翹,緩聲道:「不管是人還是妖在外行走,都以男身為好,這樣會少受些輕視與欺辱,我並未怪你。」

紫凰一雙杏眸閃閃發亮地盯著夙和,歪著頭笑了起來:「我就知道夙和與那些修道者都不一樣,夙和從來沒有因為我是妖就便看不慣我,一直都對我那麼好,我當初雖不想瞞著你,可是娘說怕你知道後,不許我跟著你,便先不要說,我也是怕如此才會瞞著你,現在你不怪我,我也不用騙你了,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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