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繾綣情深緣由天 第四節

紫凰慢慢斂下了眼眸,雖聽出來夙和話語中的責任,紫凰卻不覺得有錯:「你既救了他,為何還要放任賈后將他軟禁金鏞城去,給了賈后害他第二次的機會?」

夙和慢慢地蹲下身去,娓娓道:「賈后用計廢太子後便立時要斬草除根,賈氏族運與太子命脈相連,救下太子便可讓賈氏躲開此次滅門大禍,如此瓊山便算償了賈氏一族的大恩,後來之事雖是有心,卻力有未逮。」

紫凰驟然抬眸緊緊地盯著夙和那雙風輕雲淡的眼眸,輕聲道:「是力有未逮,還是恩德已還覺得事不關己,而根本就不想救?」

紫凰驟然抬眸緊緊地盯著夙和那雙風輕雲淡的眼眸,輕聲道:「是力有未逮,還是恩德已還覺得事不關己,而根本就不想救?」

夙和微側開眼眸許久,開口道:「修道之人本不該插手紅塵之事,皇家每人的命運都連著國運,也非我能肆意撼動,為瓊山報恩是不得不為之事,但他本就是福薄橫死之像,我能救他一次,卻不能為他改命,此種牽連太廣。」

紫凰的杏眸滿是凌厲之色,低低地笑出聲,笑意卻未達眼底:「你何必將事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你救他命時有的是機會將他送去深山,送去別人找不到,他也回不來的地方,明明有許多一勞永逸的辦法,可你救下他後卻偏偏選擇將他留在賈后的手中,讓他惶惶不安擔驚受怕地多活了一年!」

紫凰驟然起身俯視著夙和,逐字逐句地說道:「你可知、可知這一年他有多生不如死?他所的怨恨和惡念都來自這一年戰戰兢兢的日子,若他被廢之時便被毒死,根本不會想要復仇,更不會成為有了執念,不願離開人世的孤魂,你說是救人,卻不做到一勞永逸,還不如不救!」

「莫不是你做的就對嗎?以你的修為,你明知道自己根本駕馭不了禁術,方才若有萬一,你們便會一起煙消雲散,你為一介孤魂,如此肆意妄為,可曾想過你的至親好友,你做的便是對的嗎?」夙和能清晰的感受紫凰滿是怒火的目光,他平靜的心升騰起壓抑不住的怒火,卻還是輕聲道,「若一切真有你說得那麼簡單,我便不會猶豫,你需知道命由天定,半點不由人,我怎可逆天而行?」

紫凰高聲喝道:「你為一己之私,不管不顧出手救他,一旦還清你瓊山的業障,便就撒手不管,這便是你說的天道命定嗎?你明知道賈后會再次派人殺他!你明知道他會害怕!你為何不再幫忙?他可以不死的,你甚至可以製造幻象,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可是你沒有!你只是眼睜睜地看他被人殘忍的打殺!」

夙和緩緩抬眸看向紫凰滿是怒火的臉:「他生來尊貴,便是活下來,又怎堪忍受平民的困苦?以後的天下有多亂,你不是不知道,你覺得活著對他是好事嗎?」

紫凰抬手將兩個面人惡狠狠地摔在地上,怒聲道:「強詞奪理!對!他是一朝太子,生來尊貴,可他忍辱偷生,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年豬狗不如的生活,還不是為了能活下去,那時他親手煮飯吃,打掃屋子,你可看出他的不甘!?他只是想活著,哪怕是如此如此地卑微!」

「……可後來他等到了什麼?非但要死,還要死得這般沒有尊嚴,這般地屈辱,換成任何人都會恨都會怨。這便是你所謂的救嗎?若真是這樣,當初還不如不救!……但你不會不救!你若不救他,你們瓊山如何還賈氏的恩德,瓊山若不還賈氏恩德以後會有業報,說來說去,你心裡只有瓊山,只有自己!」

夙和垂眸看向地上面目全非的面人,冷聲道:「芸芸眾生,都由天定,不管你怎麼說,我不會為了一個人耗費所有,我並不欠他,救他一次已是仁至義盡。」

紫凰一雙杏眸宛若有熊熊烈火,那種歇斯底里的憤怒,怎樣都壓不住:「你滿口都是芸芸眾生!難道他就不是芸芸眾生的其中一個嗎?你如此地自私,憑什麼還能一臉悲憫地站在制高點俯視眾人,你如此偽善不仁,憑什麼說救助世人的空話!」

月西斜,微風吹亂了長發,這般字字誅心的話語,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清晰又響亮,久久回蕩在兩人耳邊。夙和慢慢地站起身來,望向遠方,目光迷離而深遠,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回頭看向紫凰,那雙眼眸,已沒有了迷離與彷徨,清可見底,堅不可摧。

夙和沉聲道:「他心中本就有恨與不甘,便是將他送到天涯海角,他還是會自己回來,他乃一朝太子,正統的繼位者,莫說他無心避世,便是有心避世,也會被有心人找出來多加利用,所以他的結果只能是死,否則多少人多少事會因他改變,這些不是我與瓊山能承擔的後果,他一人擔著多少人的命運,你會全然不知嗎?」

「我自是知道!你既然開始便不信他能給亂世帶來祥和,那麼第一次便不該救他!你有無數個辦法報恩!為何偏偏要選這一條!他已經夠可憐了!你所謂的憐憫心呢?你看不到他骨子裡滲出來的懼怕嗎?你看不出他心底的不忍和良善嗎?你怎忍心如此!」

夙和瞳孔微縮:「你說得對,他乃命定的亂世開啟之人,我從來不相信他會是聖明之君,又怎會拿瓊山和天下的人賭這一次,他若不死,順利繼位,從此政治清明固然是皆大歡喜,可若是結果比以後的亂世更糟糕呢?誰能承擔這一切?若我所有修為可換來天下太平,我亦在所不惜!可若不能,我也絕不會為了一時意氣拿天下人冒險!」

「你方才不是問我,三百年換一具魂魄,值還是不值嗎?」紫凰對上夙和冷湛的眸子,冷笑一聲繼續道,「若三百年修為,能救下一個覺得值得的人,我便覺得一點不可惜,哪怕這個人會讓這個天下更亂更糟,讓人死得更多,我也絕不後悔!」

夙和道:「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你不是人,你是妖,若一意孤行,下一刻等待你的便是天懲之雷!」

紫凰長袖一甩,仰天笑道:「業報如何!天懲之雷又能如何!我若覺得值得,人要阻我,便殺人!天要阻我,便逆天!遇神殺神,遇佛滅佛!」

「孺子不可教……」夙和閉了閉眼,眉宇間已溢滿了失望,冷聲道:「一個萍水相逢之人便可抵過你父母的生養恩德,便可抵消你八百年的修為,便可抵天地眾生,你如此肆意妄為,將那些一心盼你成龍的親者置於何地……我當初雖放了你,但若真有那一日,不用等到天懲,也會親手收了你,滅你元魂。」

夙和轉身離去,決絕的背影讓紫凰有一瞬間的恍惚,胸口的那些怨氣和那些埋怨,須臾間便已消散,紫凰緩緩地坐了下來,朝陽冉冉升起,曙光照亮了所有的黑暗。方才所說所怒不過是一時憤慨,紫凰何嘗不知,熙祖牽扯太多太多人命國運,又何嘗不知如此結果,才是熙祖最好的結果,可什麼都知道,見他如此凄涼地離去,心裡卻不能接受。

世上最難受的不是無能為力,而是明知道可為而不為,只能眼睜睜地坐看悲劇的發生,若蒼天開始便是不公的,為何自己不能替天行道,為何要隱忍著看一條性命的消散,不是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嗎?難道為了更多的性命,便可以冠冕堂皇地放棄那一條無辜的性命嗎?所謂修道先修心,這些年來自己什麼都知道,卻一直都做不到,所有的事都一意孤行,那些菩薩開始便看出了這本質,所以不管爹娘如何懇求,篤定自己與神佛無緣,執意不肯收徒。

紫凰看到熙祖的第一眼,便知道他命不久矣。卻將此事全部怪怨在夙和身上何嘗不是遷怒。人如浮游,以往自己從不將這些生死看在眼裡,今日如此執著,到底是為何?是因為對夙和的失望,還是恨自己的所作所為夙和非但不理解,反而多加指責,可往日便是父親的責備都不曾讓自己如此委屈。

紫凰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只因喜歡夙和所以希望能得到不一樣的對待,心中有所期望,卻忘記了他本就是恪守天道之人,今日所說便是他所想所做。自己的所作所為,本就有他不能容忍的意外,卻一味地強求他理解與包容,所以自己不是對事的憤怒和失望,而是對夙和態度的憤怒和失望。

娘當年嫁給爹時,天地間那麼多質疑和反對。娘為此差點被逐出天界卻還是一意孤行。娘說不管有多少傳聞,她只相信爹,全心全意地相信爹。哪怕是爹要殺神滅佛,她也要幫他埋骨。可自己不曾相信夙和,卻要他認同自己,剛才又己度人又是錯,說出那般誅心的話,他應該不會原諒的……

趙王司馬倫廢惠帝司馬衷,自立為皇,大肆封賞親信,甚至打破常規將那些跟隨政變的奴卒廝役加官進爵,朝廷原班大臣與新晉親貴齊聚朝堂,朝廷編製人滿為患。晉朝官員冠服飾物都需使用貂尾,因封賞人數之巨,貂尾不足,唯有狗尾續之,又因國庫不足,朝廷官員的印信都沒有足夠的金銀冶鑄,這便是後世「狗尾續貂」和所謂「白板之侯」的來源。國庫無金銀,賞賜的大批官員大多官員都是自立之帝的空口白話,這又歷史上最早的「白條」,司馬倫篡位不久便鬧出種種笑話,更讓百姓惶惶不安,覺得朝廷不能長久,洛陽內外的百姓紛紛朝外逃去。

因先帝子嗣眾多,當初分封出幾十路王侯,封地富饒手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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