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繾綣情深緣由天 第二節

冉羲笑道:「今日來人太多,便讓他去園子里招呼客人去了。」

帝霄緩緩坐了下來,把玩著寒玉手鐲:「母后,你歷盡蒼茫歲月,最在乎的是什麼?」

冉羲並未發現帝霄的不妥,有些安心地笑了笑:「母后曾歷經過咱們鳳族最輝煌的時候,那時朝華起時,萬千鳳凰迎風朝東,天地萬千奼紫嫣紅,後來天地經歷了幾場浩劫,此番景色再不復見,如今母后風華不在,最在乎的便是你與你父皇。」

帝霄點了點頭,輕聲道:「兒無改天換地的神力,也無甚神通,若非是父皇母后的孩子,以兒之資質,甚至不會有神格,可便是如此,兒也自小多病日日需要奇葯護命,一身的掛件,每一個都是護命的法寶,兒若不是鳳凰一族的太子,以兒資質,誰會多看兒一眼?」

冉羲臉色逐漸有些不好,她不動聲色地拍了拍帝霄:「莫要亂想,天潢貴胄各安其命,母后會儘力治好你的。」

帝霄望著冉羲輕輕笑了,笑意卻未達眼底:「兒自小敬仰父皇母后氣度,兒知道你看不上不成氣候的小妖,兒也知道紫凰若無父母依靠便什麼都不是,不說別的,當年閔然曾助我父皇平定魔族修羅之亂,如今閔然夫婦遭難,母后不說幫扶一把,反而做出這般落井下石的事,真真讓兒寒心!」

冉羲不敢與帝霄對視,驟然轉身道:「若能幫,母后焉能不幫,閔然想強行逆天改命險些釀成大錯,佛祖只是關押於他,已是手下留情,若貿然說情,反倒會越幫越忙,再說此次閔然所做之事危害三界,豈是一句兩句便能求恕的。」

帝霄冷笑連連:「我就說母后斷不會如此地目光短淺,原竟是此事已無轉圜餘地,所以母后篤定紫凰今後的無依無靠,才如此大張旗鼓地相看眾家仙子,母后好算計啊。」

冉羲滿眸惱怒,指著帝霄喝道:「當年你父皇私自定下她時,便不曾同我商議,這些年她對你若近若離,你幾次為她憂思而病,她卻從不將你不放在心上,你乃堂堂鳳族太子,未來的鳳皇,卻將自己放得如此的低,你以為母后不會傷心委屈嗎?母后所做一心為你,你卻字字誅心,養你何用!」

「在母后的眼裡,我是你的獨子,是鳳族太子,是未來的鳳皇,是肩負鳳族未來的帝霄,若我不願隨你支配便是忤逆。」帝霄驟然起身,絲毫不懼地與冉羲對視,一字一句地說道,「在她的眼裡,我卻只是帝霄!不是我將姿態放得低,而是她始終都願意站在我的身旁。兒別無所求,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只要她開心快活,我也願意做一切能為她做的,便是她要我性命我也心甘如怡!」

冉羲喝道:「逆子!你說出這番話來,如何對得起父皇母后!你可知道你的性命代筆著什麼,豈是能隨便拿來兒戲的!鳳凰一族已如暮色夕陽,在三界中風雨飄搖,若你再娶個小妖,待到我與你父皇湮滅以後,你們可曾想過,你們將會何等艱難!」

「所以從始至終,母后口口聲聲說我是你所有的寄託與希望,原來不過是在騙我,你一直覺得你的兒子根本沒有能力統領鳳族羽界,若無依靠憑仗根本坐不穩鳳皇之位。」帝霄輕聲道:「所以我若沒有了父皇和母后,在眾人眼裡與紫凰有何差別,不過是運氣好一些,天生的神格,卻是個沒有能力的小神而已!」

冉羲怒道:「我不管你怎樣說,你與紫凰絕無可能,她自小不服管教作惡多端,如今沒了護身保障定有天罰而至,你與她在一起只是死路一條,我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走向絕路的!從今以後宮門封禁,不許你邁出宮門半步。」

「好好……母后果然好算計,便這樣將我的紫凰棄之不顧了!」帝霄怒極反笑,拂袖轉身,一步步了走到宮門,望著天鵝絨般的夜幕與閃爍星辰,許久許久,輕聲道,「她若有事,帝霄絕不獨活!」

冉羲身影晃了晃,緊緊抿著雙唇,凌厲的眼眸深沉一片……

花開兩枝,更表一頭,紫凰拜壽不得入門,便去南極仙山採摘了些獨秀冰魄打算將來送去給帝霄,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這一來一去,回到洛陽已是一年多的光陰。

紫凰回來時,夙和已與三日前完成了師門交代,回小仙山了,紫凰本欲去追,不想卻被一個竄出來的小太監攔住了,小太監不過八九歲,從蜷縮的角落竄了出來,拉住紫凰不讓她離開,說熙祖有交代,讓紫凰一回來便去一趟承光殿。

夙和已不在宮中,紫凰自然不願在人間浪費時間,但小太監整個人因為惶恐而哆哆嗦嗦的,黑白分明的眼中有淚卻不敢流下來,這樣可憐兮兮,很是讓紫凰心軟,不得已只有答應了他,小太監跪下身給紫凰磕了三個頭,又似乎在怕什麼,一溜煙地跑走了,很快消失在轉角里。

紫凰很是奇怪,以熙祖的跋扈,不該是大搖大擺地坐在宮門外朝等自己自投羅網,或是拿點奇珍異寶哄騙自己?今日怎將事做得如此鬼祟,這也激起了紫凰的好奇心,夙和已走,紫凰便沒了行走宮中的特權,雖不能用大的法術,但飛檐走壁還是沒問題的。

八月的光景,秋風下的承光殿似乎失了往日的榮光,一步步地走進去,只見往昔搖弋生姿的花朵都已乾枯凋落,光禿禿的樹枝上有枯葉搖搖欲墜,一陣風過捲起一地蕭瑟。紫凰推開了滿是塵土的殿門,卻見本該金碧輝煌的正殿卻漆黑一片。

一盞琉璃宮燈突兀地亮了起來,熙祖一身白袍坐在燈下,微側了側臉,俊朗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若隱若現,他眼眸微抬怔怔然凝視著紫凰。

紫凰怔愣了許久許久,艱難地開口道:「怎,如此落魄?」

熙祖垂眸微微一笑,驟然起身,廣袖白袍在秋風飄蕩,雖少了些尊貴之氣,卻多了不羈的洒脫:「你這丫頭好沒良心,說好十五去夜市,卻讓本宮等了一年半有餘,你說該如何罰你。」

紫凰眼見窗外明月高懸,洒脫一笑:「這有何難,今夜我們完成約定便是,銀錢我也有一些,想吃什麼玩什麼,我來請客便是。」

熙祖朗聲而笑,大步走了過來,拉起紫凰的手:「省省吧,這天下都是本宮家的,還需你請客,走,帶你頑兒去。」

紫凰眯眼笑了起來,伸手攔住了熙祖的腰身,雙腳一登,二人騰空而起。深藍色的夜幕,繁星閃爍,銀輝爍爍,天地美景,世間繁華盡收眼底,熙祖側眸凝視著紫凰臉頰,紫凰回眸,兩人相視輕然一笑。

洛陽夜市燈火輝煌,叫買叫賣絡繹不絕,處處人聲鼎沸。熙祖生來尊貴又很受先帝寵愛,但因自小長在深宮中,兩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一起逛夜市,自然是見什麼都稀奇,熙祖還好,只拿些好玩的物件看來看去,而紫凰卻是走一路吃一路,燒餅、豆汁、糖人,雖味道都很一般但貴在新鮮。

熙祖拿著紙紮的彩色風車吹了吹,卻見紫凰拿著才捏好的面人就朝嘴裡放,忙伸手擋了下來,有些尷尬地看向周圍的人,輕聲道:「這個不能吃。」

紫凰早被這五彩繽紛又栩栩如生的面人迷得流口水,光看著就知道味道一定很好,不想卻被人擋了下來,自然十分不願,回頭狠狠地瞪了熙祖一眼,卻見捏麵人的老頭似乎在偷笑,紫凰自然知道差點鬧了笑話,十分急智地說道:「你那麼著急幹嘛!我又不是要吃,只是看他捏得可愛,舔一舔而已。」

熙祖看了看兩個面人,一個是一身黑袍的小道童,一個是身著廣袖長袍的自己,很正經地點頭到:「第一次見人誇自己,誇得如此理直氣壯,嗯,也不是第一次,記得有一次某人說自己什麼什麼……冰肌玉骨,明眸皓齒,有閉月羞花之姿,有沉魚落雁之貌……」

「司馬熙祖!……你好生無恥!無賴!」紫凰難得紅了臉,拿著兩個小面人,想打人又怕將手中的玩偶打壞了,跺了跺腳怒道,「堂堂一朝太子居然如此小氣又記仇,真真辱沒了你家臉面!」

熙祖長袖一甩:「不知道是誰小氣又記仇,本宮可是處處以誠相待,是誰女扮男裝欺騙世人,一身道袍還非要故作嬌媚,你可知我當時心中的滋味。」

紫凰癟了癟嘴,委屈地說道:「你以為我想女扮男裝啊!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嘛!」

熙祖哼哼:「你身有大神通,若真心不願,誰又能真的為難你,你那師兄更是手段了得,卻沒有半分修道人的慈悲,便是曾算是救了本宮一次,也休想本宮感激半分!」

紫凰難得地沒有發脾氣,歪著頭想了想:「他便是救你,也是為了瓊山和自己,你根本無須感激他,他也不會在意你是不是會心存感激。」

熙祖斜了紫凰一眼,冷哼:「本宮自然知道,他和惡婦是一夥的,不恨他已是難得,怎會感激他,他若真有心救下本宮,大可一勞永逸。」

紫凰側了側眼眸,抿唇而笑,將兩個小面人遞給了熙祖:「你不喜,便不說他了,我帶你頑兒去。」

熙祖疑惑地看向紫凰,紫凰賊頭賊腦的將他拉到偏僻處,攔住熙祖的腰身,二人再次踏風而行,朝深宮處的摘星閣最頂端飛去,不知過了多久,兩人迎風站在摘星閣上,對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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