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重謀殺

——三個百萬富貧同時被人謀殺,其中一個死裡逃生。兇手懺悔坦白,受害者大度寬容,結果……

布朗神父一直把這個案例看作是推斷不在現場犯罪的特殊例子。然而,除了愛爾蘭神話里那隻神鳥,任何人都不可能同時在兩個地方犯罪。不過,話還得從頭說起。詹姆斯·伯思,這個愛爾蘭記者,或許後來就近似於那隻神鳥了。他認為,幾乎任何人都能同時在兩個地方出現,就像他在二十分鐘里,能在兩個急劇對立的地方出現一樣。首先是在一家大旅館的巴比倫式大廳里。這裡是三位商界巨頭密謀的地方,他們在這裡討論著如何誘使煤礦工人停工,以便隨後控告他們罷工。其次是在一家奇特的小酒館裡,酒館的正面是雜貨店,裡面同樣聚集著正在密謀的三人領導小組。他們暢談著:如何將停工發展成罷工,然後將罷工演變戚一場革命。伯恩以他那現代傳令官和新型特使的記者的身份,在三個百萬富翁和三個激進分子之間來往穿梭著。

他發現三個礦業巨頭隱藏在鮮花盛開的樹林和帶凹槽表面的華麗的鍍金圓柱之中。同樣鍍金的鳥籠高高地掛在高大棕櫚樹梢掩映的圓屋頂下。籠子里色彩各異的鳥兒發出各種各樣的叫聲。然而和荒野里的鳥嗚聲比起來也沒有什麼兩佯。各種高大植物盛開的鮮花寂寞地開著,如同沙漠里的花朵白白地浪費著自己的芳香。商人們來來往往,繁忙活躍,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花朵。這些人大多是美國人。那邊有五彩繽紛的、從末有人望過一眼的洛可可式裝飾品,價值不菲的外國鳥兒發出悠揚蜿蜒的然而從未有人去聽的嗚叫聲。這邊有許多絢麗多彩的帷幕,還有一座豪華舒適的迷官、式的建築。三位巨頭坐在那裡,談論著有關組織安排和直接控制等方面的問題,以及如何在謹慎行事的基礎上獲得成功。不過,在這三人中,有一個人大部分時間沉默著,他那雙像是被夾鼻眼鏡擠在一塊兒的明亮而銳利的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周圍。在他那小而黑的八字鬍下面常常掛著一絲微笑——簡直稱得上是譏笑;這,就是有名的雅各布·斯坦。他這個人只有到有話要說時才會說的。而他的朋友老蓋洛普,是個賓夕法尼亞人,肥頭大耳,留著教士一般的灰頭髮,可是長相卻像是職業掌擊運動員似的;他口若懸河,說得很多。他歡快地對第三個百萬富翁吉迪恩·懷斯說著,那語氣一半是拉攏,一半是威嚇。這個吉迪恩是個嚴厲無情、毫不通融的老傢伙,他的同胞曾把他比作核桃木。他留著濃密的灰色的絡腮鬍子。他的舉止和打扮很像是來自中部平原的老農民。懷斯和蓋洛普之間就聯合與競爭的問題展開了一場老一套的辯論。因為老懷斯仍然以舊時代邊遠地區居民的方式,保持著一些舊個人主義的看法。他屬於我們英國人所說的曼徹斯特學派。而蓋洛普總想說服他放棄戰爭的想法,和大家一起和平地利用世界資源。

記者伯恩進來的時候,蓋洛普正對著斯坦親切地說著,「老朋友,你遲早都得參加進來,這是世界發展的道路,我們現在不能回到那作生意單幹的時代,我們得站在一起。」

斯坦平靜地說。「如果我可以說一句的話,我要說的是比在商業上站在一起更為緊要的事。無論如何我們應當首先在政治上站在一塊兒;這就是我今天為什麼把伯恩先生也請到這兒來和我們會面的原因。在政治上我們必須聯合起來。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們最危險的敵人現在都已聯合起來了。」

吉迪恩·懷斯嘀咕道:「是啊,我很贊成政治聯合。」

斯坦對記者說。「請聽我說,我就知道,你在這種怪地方有固定的採訪點。伯思先生,我想請你幫我們干點私事兒。你知道那些人的碰頭地點,算起來他們有兩三個人,約翰·伊萊亞斯,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的傑克,霍爾基特,或許還有詩人霍恩。」

蓋洛普先生譏諷地說,「怎麼?霍恩以前可是吉迪思的朋友,你以前在主日學習班是學什麼的?」

「那麼,他是個基督徒了。」老吉迪恩嚴肅地說。「不過,你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人什麼時候變成無神論者,我和他偶爾還有來往。在反對戰爭、徵兵和其它各方面,我過去很支持他。但是說到他那些該死的左傾作品——」

斯坦插話說:「對不起,情況很緊急,因此希望你們原諒,我得立刻把事情告訴伯恩先生。伯恩,我可以相信你,告訴你吧,我掌握了情況或者說得到了證據。因為某些與最近的戰爭陰謀有關的事,我至少可以把他們中的兩個判長期徒刑關進監獄去。但我不想利用這個證據。我要你去悄悄告訴他們:如果他們不改變態度,我就要利用這個證據,而且明天就用。」

伯恩回答說:「那麼,你所提出的就叫作私了,或者叫敲詐勒索,你不認為那很危險嗎?」

斯坦厲聲說:「我想,對他們倒是很危險的;我就是要你去這樣告訴他們。」

「行,好極了。」伯恩站起身來,帶著半幽默的口氣說:「這就是這一天的工作,但我警告你,要是我因此遇到了什麼麻煩,我一定會設法把你也拉進去的。」

「當然,小夥子,」老蓋浴普說著,會心地笑了起來。

由於吉裴遜的偉大夢想至今仍然留存人間,以及在他的國家裡,還有所謂的民主,所以,儘管富人像暴君一樣處於統治地位,但是窮人並不甘心當奴隸,因此壓迫者和被壓迫者之間的矛盾還是相當尖銳的。

那些激進分子碰頭的地方很奇特,光禿禿的牆上刷著石灰粉,上面畫著一兩幅黑白素描,筆法拙劣。這種風格的畫好像是專為適應礦工的欣賞水平而畫的。可是一百萬個礦工當中,也難得有一個說得出那究竟畫的是什麼東西。或許,進行會議的兩個不同的地方卻有個共同點,那就是二者皆違反了羌國法律而擺滿了烈性酒。比如說,三個富翁面前就擺放著各種顏色的雞尾酒。霍爾基特是個狂熱的激進分子,他認為只有喝伏特加才夠昧兒。他是個高大肥胖的人,身子常常往前傾著,像是威脅別人似的。但是他的臉的側影看起來卻和狗的差不多,也總是向前仲著,鼻子和嘴唇一齊向外突著,唇上紅鬍鬚亂蓬蓬的,全都向外蛾縮著,像是在無休止地嘲笑某人一樣。約翰·伊萊亞斯是個抑鬱寡歡而又心存戒備的人,他戴著眼鏡,鬍子又黑又尖。在許多歐式咖啡館裡,他學會了品嘗苦艾酒。記者伯恩最初和最後的感覺都是。約翰·伊萊亞斯和雅各布·斯坦極為相像,那眼神,那精神面貌,以及那舉動,相像到這種程度,以至於讓人覺得這位百萬富翁剛剛從巴比倫賓館的活動門消失,卻又馬上出現在激進分子的大本營里了。

第三個人在飲料的口味方面也有些奇特,飲料對他來說只是象徵性的。詩人霍恩面前放著杯牛奶。但是在這種環境里,牛奶的淡味也好像有點邪惡的味道。混濁、無色的牛奶很像是某種可以引起麻瘋病的襁糊,比暗綠色的苦艾酒更毒。不過,到現在為止,亨利·霍思的性格都像牛奶一樣的溫和。他是沿著一條與傑克和伊萊亞斯完全不同的道路來到革命陣營的。他的出身也和他們大不相同。傑克是一般的煽動家,伊萊亞斯則是個見多識廣的牽線人。而他則是在謹小慎微的環境中長大的。童年時代進過小教堂。後來也過著禁酒主義的生活。到他甩掉了基督教義和婚姻這種令他心煩的東西之後,他也仍然沒有擺脫禁酒主義的影響。他頭髮金黃,面容漂亮,要不是他留著那有點外國味的鬍鬚而致使下巴顯得禿了點的話,那他看上去可能像雪萊了。不知怎麼的,那鬍鬚使他看起來有點像女人。

當記者進來時,傑克正在慷慨激昂地說著話。霍思隨口說著來自傳統習慣的「上天不允許」這類口頭禪來回應傑克那流水般湧出的瀆神言語。

「上天不容許的事,也就是上天鼓勵你去做的事。」他說:「上天除了不容許這個、那個或其它事之外,從來沒作過什麼。不允許這樣、那樣或其它東西,不容許我們罷工,不容許我們鬥爭,不容許對著那些該死的高利貸者、吸血鬼坐的地方開槍。為什麼上天不去阻止他們干那些事?為什麼你那些該死的神父、牧師不站出來對這些畜生講講道理,讓他們改變改變?」

為了避開他的話鋒,伊萊亞斯輕輕嘆了口氣,好像有點疲倦了。

他說,「神父是屬於經濟較為發展的封建階段的人物,因而在這個問題中,他們不再起任何作用。神父曾經扮演的角色現在由資本家來扮演了。」

「對。」記者帶著既肯定又諷刺的不偏不倚的語氣插話道:「現在你們也該知道,他們有一些人扮演著這個角色,而且扮演得非常好。」然後他的眼光一動不動地對著伊萊亞斯,那發亮而獃滯的目光把斯坦的威脅告訴了他。

「我對這種事是有所準備的。」伊萊亞斯一動不動地微笑著說,「可以說,我是作了充分淮備的。」

「卑鄙的狗東西!」傑克破口大罵:「要是哪個窮人這樣說,他就要去服苦役。但我認為,富人們要去的地方,將是比監獄更苦的地方。如果他們不下地獄,我想不出他們還會去什麼地方——」

霍恩作了一個表示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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