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非著名相聲演員 天津省親

媒體引發的對我以及傳統相聲的關注,基本上集中在我們德雲社天津省親相聲專場以及春節專場這兩次演出的前後,這兩場演出對我們德雲社而言,也是有著劃時代意義的演出。

我是天津人,天津是相聲窩子,我是在天津學藝長大的,後來來到北京發展。我離開天津移居北京大概是1995年左右,離開天津的時候我就有過這樣一個願望,我很想有一天回到天津,讓家鄉的父老鄉親們看看當年離開天津的郭德綱又會以什麼樣的面目出現在大家眼前,總想著有一天能夠演回去,當然也讓家鄉的前輩們能夠指點我一下。1995年我走的時候,在心裡暗暗發話,說是十年以後再殺回來,巧的是到2005年我們在天津舉辦相聲專場晚會的時候,正好我心中的十年之約。看來我也算不曾食言,對得起我自己的這個理想。

最早有回天津演出的想法,是和我的經紀人王海一起談事,我無意中提到這個事情。他說好,他馬上去聯繫劇場。他也費了很大的勁,包括墊錢、托朋友等等。事實並非象我們想像的這麼簡單,2005年的郭德綱雖然在北京觀眾們中比較有影響,但是出了北京城,到我的家鄉天津來講,人們並沒有格外願意多看我一眼。小範圍內的觀眾們知道有我郭德綱這麼一個演員,更多的人並不是很了解我。因為還不是名角,還沒成腕,所以在選擇劇場的時候也遇到了不少麻煩。

當時我們尋遍了天津八一禮堂、天津大禮堂、中國大戲院、天津第一工人文化宮等等。有的劇場太貴,一場四五萬的租金對於當時的德雲社而言,有些吃力。而且我們也保不定這次的票房。票房要是欠收的話,我們肯定就會感覺比較丟人。但是小一點的劇場我們又感覺從層次上、身份上不合適。挑來想去,最合適的還是中國大戲院,它位於天津的市中心,是當初馬連良、麒麟童等京劇名家們開創的一個劇場。在當年,京劇界的三流角色都不能去那演出,地方戲也沒有資格在那唱。多年來中國大戲院在天津的觀眾和藝人們的心目中是很神聖的。能在中國大戲院演出的演員,證明你很被認可,身份很高。出於這樣的想法,我們決定專攻中國大戲院。

開始的時候辦事也還順暢,劇場方也很願意接,不過在接下來的操作過程當中,我們也遇到了種種坎坷。首先到天津的主管部門、文化部門局去報批去登記,在此過程中,我們也遇到了很多官僚主義作風,總有那麼些愛搭不理的人,今天要這個證件明天要那個證件,堪稱是一波三折吧。有陣子弄得我很惱火,甚至心存退念,都到了收手不幹的地步了。可能也是我這麼多年來和政府部門少打交道,不理解為什麼到一個劇場演出還會受到如此多的刁難,幾經周折,各方還是談妥,終於要把這個事情辦起來了。

2005年11月5日,郭德綱德雲社天津省親相聲專場,演出的當天,又發生了堪稱是中國演藝界絕無僅有的事情。我是前一天的晚上和我太太以及我的經紀人王海一起到的天津,去劇場安排方方面面的事情,原定演出當天德雲社其他演員到天津,同行的還有北京的許多觀眾自發組織了,要坐大包車一起過來。可是早上七點鐘的時候,王海剛起床,手機上就收到一個簡訊,天降大霧!這霧大得驚人,北京周邊的幾條高速全被封鎖了。我當時馬上給同伴們打電話,原定中午一點鐘在天橋樂茶園集合的,車也定了,我馬上要求大家盡量往前趕,九點鐘就集合,想盡一切辦法儘早趕到天津來。當天劇場的票都賣完了,媒體也喊過了,電台電視台都知道,如果是因為當天演員沒趕到演不起來,這個人可丟大了。這可是我十年來第一次回天津演出哪!我可不希望開門會黑成這樣。於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就投入到一天的緊張狀態之中。天公不作美,這也許註定了很多事情不是那麼的順利。一直到中午,我不斷接到電話,說大伙兒現在人齊了,準備出發。

京津塘高速是通往天津的公路,到這路口發現:前面車排得密密麻麻,高速都已經封鎖了。沒有辦法,於是車馬上調頭奔通縣方向。但是京深高速被封了,京承高速也封了,能出北京的高速全部封了。看來只能走老路了,可是老路上已經堵得水泄不通,插翅難飛。於是大家決定取道鐵路,大夥改從北京站坐火車前往天津!這天的整個下午我就不斷地在這種煎熬中度過,隨時在那邊商量怎麼回事該怎麼辦。

一直等到晚上六點,我進了劇場。外面天也黑了,劇場內燈也亮起來了,觀眾們陸陸續續地進場了,我和我夫人以及王海,還有三四位朋友來到了後台。我夫人整理好演出的服裝,還有好幾個朋友把演出用的桌子都搭好了。一切準備好後,就在那邊等待。

後台有一個黑板,這個黑板是中國大戲院獨有的,每逢演出,就會有人負責用毛筆在上面寫:熱烈歡迎某某藝術家前來我劇院表演!當時劇場的工作人員在那邊寫著「熱烈歡迎郭德綱……」那人邊寫邊問:「這郭德綱是誰?」他同伴回道:「不知道……」

當時我也沒吭聲,就站在他們身後,一直等到他們寫完了,我說了句:「謝謝,我是郭德綱。」轉身回來接著等待。

六點二十分左右,北京來了幾位相聲演員,劉洪沂等人。我一看,好,心裡踏實了些。可是離演出沒多久了,德雲社的演員們一個都沒到。他們的車調回頭要到北京站坐火車,中途卻被卡在通縣那,又耽擱了不少工夫。七點零五分,他們的火車能到天津。可是劇場演出是七點一刻。十分鐘他們根本趕不到劇場!這種情況下,北京來的這幾位算是給了我條後路,我心裡稍微鬆口氣,心想他們中的無論哪一位幫個忙,我就可以先開個場。

觀眾們都陸續就座,整場黑壓壓一片。整個後台,就我一個德雲社的演員。當時這個心情真是無法用筆墨來形容。我找到了劇場經理,跟他說明了情況,能否推遲十五分鐘,等他們都到齊了再開演。經理說不可以,說七點一刻演就七點一刻演,七點一刻的時候我演不演他可不管,但是他會把燈打亮,把幕拉開。這可真是店大欺客客大欺店!如果是現在的我再回去,那他們有多少膽子也不敢這麼講。但當時我必須逆來順受,我說那行。這時我回頭一看,看到了一個叫高峰的演員。高峰現在是我們德雲社的成員,但和現在常駐北京正式參加德雲社不一樣的是,當時他才開始參加德雲社演出,還只是試用期,演完一場過半個月再演的那種。當時我只看到他在後台。

此時距離七點一刻已經沒多會兒了,我就告訴他,說:「你穿上衣服吧,你幫著我這頭一場。」

「啊,我不會啊。」

「不要緊的,你跟著我就行。有一段《西征夢》,你聽過么?」

「好象是聽過……」

「那就跟我上台走吧!」

幕已經拉開了,主持人是當天臨時請的。主持人報完之後,我就這麼拉著高峰出了場,開說當天演出的第一段:《西征夢》。

當時我的心實在壓不下來,根本進不了狀態。我邊說還邊想,如果他們火車再晚點,那這段完了之後,我只能再說段單的,單的說完了我再唱段太平歌詞,我再怎麼也得撐到後台演員全趕到為止。

《西征夢》說了一半的時候,我往右一看上場門,于謙已經換好了上場服裝站在那兒朝我揮手了,我心裡頓時就踏實了。可能從這一刻開始吧,我才算真的進入了狀態。所以,如果有誰要是去找當天的錄音和現場的視頻看,就會發現,當時的我前十多分鐘有些慌張。試想一下,偌大的後台只有我一個人,而且在觀眾都滿了的情況下,這麼多年沒回天津了,那場演出要是砸了的話,那可能對我這十年來是個很大的打擊。

天無絕人之路,峰迴路轉般我們就陸續演了下去,節目一個接一個,場下觀眾也很是支持。很多天津的演員朋友都過來捧場,尤其是馬志明先生,也就是「少馬爺」,馬三立先生的公子。他在藝術造詣上稱得上全國第一,沒有二話,因為為人較有個性,他和別的演員也很少來往。我們的演出他能親自過來,這對我來說可真是個驚喜。他不僅來了,而且還上台誇獎了我一頓,說得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馬先生的話中極盡表現了一個前輩對後輩的鼓勵,直令我感動再三。

那天晚上觀眾異常的踴躍,一直演到十一點左右,整場演出在皆大歡喜當中閉了幕。演出結束之後,我們全體演員拉到一個小酒店去吃飯,舉杯共慶。

大家也都累了,回北京的路上,天氣又變了。颳起了大風,霧也吹散了,月朗風清,當時已是初冬天的凌晨,天氣漸涼。我印象很深的是車外面還有樹葉,風刮著樹葉在車子外面飛,車內的我浮想連翩,感慨不已,油然而生的喟嘆,伴著我們的車行,彌散在初冬的夜色中……

後來我才知道了很多很感人的事情。譬如《三聯生活周刊》雜誌的袁越,還有很多北京的觀眾,因為天降大霧,高速公路被堵,他們竟然從北京騎自行車趕到天津去看這場演出。類似的這種情況很多,包括那天在劇場中給我們獻花籃的觀眾到最後都數不過來了,其中有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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