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野炊

世上的玩笑至少有幾億種,我只怕其中的一種,那種玩笑會讓人一下子楞掉,說不清,辯不白,好像智商都跟著下降了。

——摘自賈里日記

好久沒有什麼快樂的事發生了,再說,初一下學期同上學期明顯不一樣了:那時一聽到野炊或是什麼生日派對,激動得隨時都可能爆炸。

五月一日去野炊這是王小明的主張,在賈里看來,野炊就是集中一些好吃的東西,點起火來,大家圍在一起飽食一餐,反正輕鬆得很,只需用嘴巴和肚皮即可,比悶在家中要愉快些。王小明這個發起人約了四五個女生,只約了賈里和魯智勝這兩個男生。

"她為什麼邀請我們兩個?"魯智勝愛鑽牛角尖,"我想不通。"

賈里懶得去管這愚蠢的念頭,說:"這很正常,她覺得我們不錯!"

魯智勝朝賈里笑笑,笑得內容複雜:"呵,我懂了!"

假日那天早上,約好在學校大門口集合。賈里按時到達,發現女生們一個都沒到,只有魯智勝一個人扛著肩站得筆挺。

魯智勝今天像個小新郎,穿著他老子給他定做的西裝,據說是培羅蒙的,不折不扣的名牌。可老魯不想想,他的兒子平庸有餘,絕對不如這西裝那麼搶手。

"哈羅!"魯智勝有些難為情地笑笑。他的頭髮本來就稀少,可還被什麼定型水折磨了一通,變得不倫不類。

賈里笑笑,剛想說一個刻薄的比喻,魯智勝就搶先拍拍提包,說:"我帶著相機,等會兒拍幾張。你要不要弄弄頭髮?"

魯智勝是班裡有名的攝影愛好者,大大小小的活動,他都會帶來那架照相機。那相機是全傻的,傻到連卷片也是自動的,但即使這樣,他拍的服洗出來往往都只有一個人頭,連脖子都照不進去。還有一次更慘,只拍出頭頂的頭髮和額頭,上面空出無垠的一大塊藍天。因此,他拍照時,別人用不著擺姿勢,最多只要注意頭髮整潔。

那幾個女生姍姍來遲,她們帶著大包小包,稀奇古怪的東西都有,鍋子、小刀、引火柴。王小明讓他們兩個幫著背,一面還說:"司考奇糖買好了,曲奇餅也有了,喂,喂,還缺什麼?"

賈里說:"都是甜食嗎?"

"想吃鹹的?"王小明用手指點著他,"要雲吞嗎?那兒有盒裝的燕皮雲吞。"

"那聽起來很怪的。"魯智勝說,"像餵鴨子的!"

"不,不,那很好吃的。"王小明說,"賈里喜歡吃鹹的。"

"賈里,王小明多麼關心你!"魯智勝眨眨眼,鬼頭鬼腦地說。

老天,他竟當著女生的面開這種玩笑!

他們一行跑單幫似的帶著拖拖拉拉的吃食到達市郊。那些女生,花錢可真狠,你追我趕,一個比一個買得多。賈里和魯智勝只能當腳夫。魯智勝淌著汗,悄悄地發牢騷:"五一勞動節,果然是讓我們當勞動大軍來了!"

終於,他們在野外的河邊找到了理想的燒烤場所,可以坐下來架火吃野餐了。不料,那幾個女生見到地上昆蟲不少,都叫起來:

"喂,換個地方吧。"有人說,"這兒有菜地的臭味。"

"蟲爬上來了!"林曉梅叫道,"太可怕了!"

真是奇談怪論,來野餐自然要同昆蟲相會的,這兒是它們的家呀!賈里說:"你們真不懂享受陽光,享受自然,我就在這兒駐紮了!"

"我也不想動了!"王小明說,"火柴呢?賈里,你一定餓了吧?"

魯智勝立即又做了個怪表情,別人不懂,賈里能不懂嗎?他又不能當即同那傢伙吵起來;要是讓王小明聽見,那真是難堪死了,誤會怕是永遠消不掉了!於是,只能窩著火,斜著眼睛看任何人!

四處散發著草香,火架起來了。半成品烤出香味來,沒等烤透,魯智勝開始狠吃狠嚼。這時,他的一張嘴才停止攻擊人,頂多就是談幾句吃經,諸如:茶葉、咖啡、可可是世界三大飲料。但賈里卻有些彆扭,好像真的懷了什麼鬼胎,又好像已經傷害了王小明。

平心而論,賈里一向對王小明很冷淡,因為她是那種軟軟的。愛流淚、愛賭氣的女生,不像杜小杜,真正有點半邊天的女強人味,容不得人輕視。儘管王小明很崇拜賈里,不斷地用眼神,用手勢表達把他當成要人,可他,過去真是沒重視這一點。

"今天,是我生日。"王小明突然變戲法似的打開了一個蛋糕盒子,"請吃生日蛋糕。"

"呵!"魯智勝叫道,"賈里,你一定會送一份厚禮的!"

賈里真想給他一拳!世上有多少億個女生,為什麼偏要將他同王小明連在一起?

王小明宣布過生日,有些突然襲擊的意味,大家吃著蛋糕,自然而然地想到生日禮物的問題。

林曉梅今天也來了,她自從上了霹靂舞培訓班後,自己把自己划進藝術圈,那一身打扮總是遠離大眾化。比如,現在她把頭髮梳得緊緊貼著頭皮,嘴唇抹得厚厚的,有幾分像小黑人,還說韋唯也是這個派頭。她出來野炊,就盼望有機會展示藝術才能。大家談唱歌跳舞時,她興緻勃勃地當主角;一旦談起別的,她就開始抱怨。

"喂,你們不能談些別的嗎?"林曉梅說,"談些好玩的吧,談列農的甲殼蟲搖滾樂隊如何?"

"先把生日過好!"大家說,"今天的主角應該是王小明!"

於是,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要送一支歌給王小明;有的說要畫一幅肖像。魯智勝則表示,要給王小明照一張相,保證是全身都進照片,絕不馬虎。

林曉梅被冷落在一邊,而她最難忍受的就是這個,她喜歡當明星,不論在舞台上還是在生活中,她都讓別人捧著。

"賈里,你還沒說送什麼呢!"魯智勝偷偷地笑。平時,他無論開什麼玩笑都會讓賈里無情地粉碎掉,獨獨今天發明的絕招,讓賈里窘得無力反抗,這讓魯智勝嘗到了甜頭,"臉紅什麼?應該送一樣王小明最喜歡的東西。"

賈里覺得自己徹底垮了,受魯智勝控制,連反擊的機會也沒有。他恨那傢伙開這種無中生有的玩笑,但又像一腳踩上地雷,一動不敢動,因為一抬腳便會滿天開花,弄得不可收拾。

"你,你!"賈里只能委屈求全裝傻,"我正在考慮呢!"

那邊,林曉梅已經發起了小姐脾氣,說:"真沒意思,不是說好野炊的嘛,怎麼又來過生日了、送禮物了!"

"過生日是個餘興節目。"有人說,"來,現在開始唱生日歌!"

"生日還沒有慶賀完呢?"林曉梅又說,"早知是到野外來過生日慶賀,我說不定不會請假的!"

林曉梅一向盛氣凌人慣了,換了別人,也許會遷就她,但這個王小明,是個脆弱敏感的人物,一向就喜歡用眼淚談判。所以,霎時間,她的眼眶中盈滿淚水,歡快的生日氣氛就濃煙滾滾了。

"幹什麼呀,我不過是說了句大實話。"林曉梅無所謂地說。

一直局局促促的賈里忽然動怒了。他無法查明怒從何來,或許是他一向對林曉梅的傲氣耿耿於懷;或許是因為今天一早起就被魯智勝折騰得窩火和無奈;也可能是因為他真心同情王小明,見不得她被人欺侮,反正,他大喝一聲,地動山搖。

"你要走就走吧!越快越好。"

林曉梅有生以來頭一回遭到這樣粗魯的對待。只見她眉毛豎起,雙目圓睜:"你,關你什麼事?那是我們女生的事!"

這個圈子一划,就讓賈里變得十分尷尬,他蠕動著嘴,一時找不到突破口。他甚至在慌亂中看到魯智勝憐憫的一瞥。

"當然與他有關。"那個王小明忽然擦乾眼淚,站了出來,"我願意讓他當代言人的!"

林曉梅最終並沒有走掉。她是個好強的女孩,絕不會甘心做出逃亡的樣子。她格格不入地坐在那兒,偶爾也抱怨幾句,但那只是提醒大家她的存在。從此,她同賈里的友好關係結束了。只是,只要賈里在場,她講話就收斂一些,或許是她也怕不肯隨意遷就的充滿正氣的男生。

生日的慶典仍在繼續。贈歌的,拍照的,大家忙成一片。賈里像個局外人似的坐著,心裡七上八下。眾目睽睽之中,他榮升為王小明的代言人。天曉得這個頭銜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代言人!"魯智勝坐在草地上,頭抬著,像蛤蟆,他叫得很響,彷彿要讓全世界都曉得似的,"該你送禮物了!"

賈里強打精神站起來,深深地吁了一口氣,感到渾身崩緊著,忽然,好像胸前飛出個什麼東西,像流彈似的直朝魯智勝射去。

"唔!"魯智勝捂著嘴角嚎叫,"痛死我了!你用的什麼秘密武器?"

賈里也想不起什麼東西砸人會這麼痛,檢查一下,才發現是胸口的那顆銅扣子蹦出去了。看來魯智勝是該打,否則,為什麼銅扣會自覺地不偏不倚打中他的嘴呢!

魯智勝也在草地上摸到那顆銅扣,他稱它為神扣,拒絕將它歸還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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