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家庭軼事

吳家姆媽是個了解男孩的人,她常常說,男孩子應該做大事,女孩子嘛,應該學學家務--她本人不識字,但是個一流的好媽媽,我那親愛的爸爸媽媽不答應,說是那是老法--老法中也有合理的地方,他們居然忽視這一點。

世界全變了,女孩比男孩更吃香,我有什麼辦法。

——摘自賈里日記

賈里家住的是二居室的房子,在這個城市裡,他們家還算寬敞。父母的那間卧室兼了書房和會客室,弄得乾乾淨淨,像重點保護的景點。賈里和妹妹的那問則是身兼數職,什麼餐廳、電視室、遊戲房,兼早上鍛煉的體育房。賈里常常在練完俯卧撐後檢查膝蓋上是否沾上些粘粘的米飯粒和尖尖的魚刺。他們兄床倆睡的是雙層床,每晚賈梅要往上爬時,總嘀咕道:"假如媽媽只生我一個就好了。"

女孩子就是淺薄,喜歡亂幻想。另外,她不想想有哥哥的優越性,學校的小哈羅們不敢冒犯她,是因為有這麼個威武的哥哥。

這天賈里放學回家,就見門邊的小黑板上寫著留言:抓緊做作業,晚上八點開個碰頭會。

是媽媽的筆跡。媽媽喜歡弄些小花樣,掛個小黑板就是她的主張。剛掛上時,大家都喜歡在上面留話,彷彿那是個代替交談的家庭通訊工具。現在,只有媽媽熱情不減,她健忘,總是等別人走後才想起什麼關鍵的話,於是,那小黑板就成了她的一個得力的代言人。

"開會?我缺席!"賈里說,"晚上我要看體育之窗的。"

"不參加就沒發言權!"賈梅說,"到時別後悔!"

看樣子,她是個知情人,不知怎麼回事,在家裡,儘管賈里的視力和聽力都是最棒的,可許多事他都是最後一個知道,可見他是如何不受父母重用。

正在做晚飯的吳家姆媽是最同情賈里的,當下就在廚房裡嘮叨開了,"這種事有什麼講頭,小姑娘這麼大了,讓她學學家務有什麼捨不得的!"

"吳家姆媽,怎麼回事?"賈里把頭伸進熱烘烘的廚房。

吳家姆媽是賈里的鄰居,今年剛退休,閑在家養老。賈里媽媽求上門去,她看賈里家實在亂得不像樣,就答應每天來幫兩小時忙,幹些家務--她總說幹家務是一種散心的活動。開始她拒收工錢,後來因為賈里媽每月把工錢摺合成實物送她,而那些實物又選得不稱她心,所以她也就不再客氣。因為她是這個家的功臣,和一般的鐘點保姆不同,所以她經常同賈里的父母持不同政見。

從吳家姆媽嘴裡,賈里才知事情的嚴重,原來,媽媽即將去業餘表演學校講課,因而許多屬於她的家務她都要贈送給大家。晚上開會,就是談分工的。

"我,我根本沒時間干這個!"賈里急得像魚那樣大張著嘴,"吳家姆媽,你說是不是?"

賈里知道,吳家姆媽是最忠誠的支持者。她自己有個兒子,可對男孩還是喜歡個沒夠,即便是見了魯智勝,她都要問長問短,恨不得收去當過房兒子。所以,賈里這一句話立刻買通了她。

"你父母就是這樣,大寶貝女兒,賈梅什麼都不會做,將來找婆家都難。"吳家姆媽摩拳擦掌,"等會兒我就去跟你父母說。"

"不,不,這麼說他們不會聽的。"賈里知道他們最恨老觀點,她那麼說,反而會把事情搞糟。

"那怎麼說?"

"我,我不會幹這些,粗心,洗碗會打碎碗,掃地會揚起飛塵……"

"對!對!"吳家姆媽連連點頭,"女孩子終究要細心一些,"

賈里有些放下心來,父母是很尊重吳家姆媽的,她說一句,比他自己說五十句都有效力。吳家姆媽果然講信用,燒罷飯,就坐在椅子上等門鈴響,大有不獲全勝決不收兵的勁頭。

門鈴終於響了,進來的是戶主--賈里他們暗暗稱呼他賈老。

賈老見了吳家姆媽,橫一聲"辛苦了",豎一聲"感謝",吳家姆媽見火候到了,便提了那事。賈老警覺地說:"噢,男孩子粗心,干不好家務活?"

"就是嘛。"吳家姆媽說,"你也是過來人,"

"呵!我是個反面教員。"賈老慚愧地說。

確實,爸爸在這個家裡只會發號施令,偶然給媽媽當個助手,遞個鹽,遞個味精,即使這樣,還常常要遞錯。賈里聽地說得那麼誠懇,心裡一下子鬆起來,跳過去,高枕無憂地躺在床上哼起來:跟著感覺走……腳步越來越輕越來越溫柔。

可惜,爸爸的思路是很古怪的,絲毫不會跟著感覺走。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時,他就問:"賈里,你是不是同意吳家姆媽的觀點?"

"這個嘛……"賈里措手不及,"也許有些道理。"

"男孩做家務笨,男孩粗心,這都是一種耳慣。"

"嗯!"賈里連著往嘴裡扒飯,急巴已地等待下文。

"但是,越是這樣就越是說明缺少鍛煉。"賈老說,"你得補上這一課,做個能幹的男子漢,千萬別像你爸爸這樣。"

親愛的吳家姆媽,你幫的什麼倒忙!

爸爸是一家之主,他的話一錘定音。後來,一家人真的像模像樣地表決,妹妹一向是爸爸的好女兒,媽媽也基本上是個好妻子,所以爸爸一提議,她們全都投贊成票,一點也沒有獨立自主的精神。

更糟的是,爸爸還把這苦差使說得十分光彩:"媽媽上夜校期間,家裡就由賈里當總指揮,職務和責任是聯繫在一起的,一切都該領導帶頭。"

這個倒霉的總指揮,管的都是些零星的事:垃圾沒人倒了,碗髒了,桌子該抹一抹了……而手下,只有一個難調配的兵--妹妹,他怎麼敢調配爸爸呢!

"那麼,"賈里吞吞吐吐,"假如總指揮發布命令,沒人聽,是不是可以……比方說,有些措施。"

"還是要做思想工作。"爸爸說,"身教重於言教。"

算了吧,賈里曉得,那些大道理就是使總指揮變成總服務員。

賈梅高興得蹦蹦跳跳,像一隻撿了便宜的烏。什麼雙胞胎之間的感應,不是反話就是胡扯。賈里落難,她倒快活--不過,對妹妹這種嬌氣十足的丫頭,只能智取,不能硬拼,因為她有的是眼淚。

賈里上任的第一天,就面臨困境。一吃罷飯,爸爸就拿著報紙回房間了。弄不懂,他看報紙總是津津有味,每天至少一小時,連報屁股的廣告也不漏掉,一生的二十四分之一就在讀報中度過。妹妹呢,也把碗一推就找她那些明星照片,她總對那些呆板的相片熱情不衰。

"喂,幫忙洗一下碗。"賈里說得很乾脆。

"我沒空!"回答更簡潔。

"好哇,只有我是個無所事事的人!"賈里對她揚了揚拳頭。

"你凶什麼!"妹妹說,"別忘了思想工作。"

賈里碰了個軟釘子。做思想工作,他可沒經驗,要是照搬媽媽嘮叨的那樣--不勞動勞動,也沒責任心,以後一事無成!哇,妹妹不笑掉大牙才怪。

總指揮只好對付那些油膩的碗。戰果很輝煌:打碎一隻盤子,兩把調羹。夜裡,媽媽回來了,叮叮噹噹又把碗重洗一遍,他聽媽媽說:"洗的什麼碗,菜葉子還在上面。算了,明天留著我回來再洗。"

賈里真想喊一句:有媽的孩子像塊寶。不料,爸爸一聲吼:"不行,這樣才更需要鍛煉。"哼,他的理論只用來對付他的兒子!

第二天,賈里發現小黑板上記了一條:總指揮上任第一天明顯不稱職。

這天晚上,賈里學聰明了,剛放下碗就喊肚子疼,一頭鑽進廁所。等他在那兒憋了足足二十分鐘,跑出來一看,桌上全收拾得乾乾淨淨。他正在心裡歡呼,爸爸從廚房裡轉出來,像見了救星般地點著他說:"那碗太油,冷水沖不掉,你快去用熱水洗一洗。"

沒等賈里反應過來,爸爸已步履輕快地拿起他那心愛的報紙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擋不住的感覺--男人都這樣,討厭洗洗涮涮雞毛蒜皮,賈里想。只有親愛的媽媽例外,只要她在家,就馬不停蹄地忙這種事,為什麼妹妹就不跟媽媽看齊呢!

賈里看著那一盆臟碗臟碟子,發了會兒呆,決定去培養妹妹的勞動觀念,儘管那是件登天一樣難辦的事!

賈里突如其來閃進房間,賈梅尖叫一聲,慌忙把一個東西往口袋裡塞,賈里注意到,那神秘物使她的口袋立時就鼓出一塊來。

"什麼東西?"

"不關你的事!"

"總指揮有權過問!"

他們倆眼睛互瞪著,誰也不甘示弱,好久好久,妹妹氣餒地眨了眨眼,說:"你的眼睛真像豹眼,凶氣十足,真可怕!應該進動物園。"

"那叫咄咄逼人!"賈里說,論瞪眼,他可不是業餘水平,當然不會輸給這個柔柔弱弱眼睛無神的小姑娘,"快點,要不豹子就不客氣地搶了!"

妹妹只能乖乖地把口袋裡的東西取出來,畢竟哥哥還有些零星威信。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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