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三劍客

我們和女生不一樣。女生們要好起來,就把些小零食,話梅什麼的相互請客,塞來塞去。朋友問也得萬般小心,常為一句話鬧翻。我們么,相互敲個"栗子",來個掃蹚腿,同樣是親熱的表現,否則友誼就沒意思了--誰會和女生一樣精細?還有,十個男生中至少有九個喜歡搞點名堂,特別是我和魯智勝,這方面志趣相投。

——摘自賈里日記

在班委中,陳應達、魯智勝、賈里是一個小團體,因為其他三位班委都是女生,這三個女班委之間並不友好,相互給臉色看,經常說賭氣話。三個男班委從不偏向哪一方--誰搞得清丫頭們的事呢?

用魯智勝的話來說,他們這三個班裡的精英中,陳應達是最出色的,他以頭腦發達著稱,他愛好廣泛,有一大摞電子方面的書,並且專門收集各種型號的主戰坦克的圖片。前一陣,他老悶在家裡翻書,說是想發明一種甲殼蟲坦克。後來,真的做了個模型,小小的,裝了電池就能往前跑。

可是賈里不投贊成票。陳應達瘦瘦的,臉色蒼白,架了副眼鏡,十足的書獃子模樣,他的膽子特小,看人打預防針都嚇出雞皮疙瘩。他也許能製造設計坦克,但絕不可能去駕駛坦克打敵人,要他上陣,他不暈過去才怪呢!

魯智勝找不到知音就大力不滿,責怪賈里不識貨,天天在賈裡面前吹風:

"你看陳應達的包,真正的牛皮,科學家派頭!"

"算了吧,"賈里說,"人家陳景潤,大數學家一個,衣著相當樸素。"

"人家陳應達氣質好,看上去就優秀。"

"樣子優秀的人並不一定真優秀。"賈里頂了一句。

魯智勝翻翻眼睛,終於不再作聲。第二天,賈里在書包里發現一張紙條,上面沒頭沒腦地寫了句罵人的話,"你是條盲目的狗"。後面署名是"神探"。賈里揉揉那紙條,把它塞進全班最最計較的女生洪裳的課桌里,這下好了,洪裳立刻大哭大叫,把這事變成軒然大波。事情鬧大了,一直驚動了教導主任。最後經過辨認字跡,這個胖胖的神探終於被叫進辦公室訓了一通。

那傢伙一出門,就對著賈里大嚷:"你真不夠朋友!"

賈里不動聲,笑笑說:"今天過愚人節!"然後把手搭在那倒霉的魯智勝肩上。

從此,魯智勝不僅佩服陳應達,還對賈里甘拜下風,他這個人,優點不多,可有一條很突出:很有自知之明。

他們三個齊心協力地搞了半年合作,人稱"三劍客"。不知誰說過,兩個朋友能好得很長,而三個朋友的友誼總容易有起伏,因為人的感情不是天平,總會有些高低。沒人去研究這種說法的科學性,但這三劍客之間的友情突然面臨了一場危機。當然這種危機是有原則的,跟丫頭們的雞零狗碎的矛盾完全不同。

事情發生在校慶後的不久,學校要組織一場智力大獎賽,每班派一個選手。班委會決定選派陳應達去,因為他是個全能,能為班級爭光。

"不,不,不行。"陳應達說,"我抽不出空來準備這些。"

"還有兩個下午就比賽了。"魯智勝勸說道,"你明天下午翻一下資料,後天下午上場,比一下就完了。"

"兩個afternoon?我能背多少單詞!"陳應達推推眼鏡,聳聳肩,"English學習就是需要一種持續性。"

陳應達在外面參加了一個業餘學校,專攻英語。他的英語簽名非常華麗,據魯智勝說已達到了外國名人的水平,口語一流利,他說中文時總要不自覺地冒出些單詞,而且動作也有些洋味。聽說他父親讓他初中畢業就去考"托福",然後投奔他在美國的姑媽。陳應達是個罕見的孝子,所以一頭扎進外語堆,成了啃書的蟲,連"劍客"間的友誼都淡忘了。

"喂,喂。"賈里沒好氣地說,"人總是要有些義氣的,為班級作些貢獻嗎!"

魯智勝敲邊鼓:"你一出場,他們別的人就沒有戲了。"

可惜,那個陳應達不比別人,他才不會讓人幾句話激得暈頭轉向呢。他有禮貌地聽著,最後回答了一個字:No。

所有人所費的口舌在這個無情的否定中變成廢話。魯智勝掃興起來只會舊病重犯,嘀嘀咕咕地罵人:"真不夠朋友,這四眼狗。真想一腳踢他去美國啃乾麵包!"

賈里說:"得想法教他一個新單詞,"

"算了吧,他現在已有三千辭彙量了。"魯智勝氣得很,好像又做了一回上當的主角,"他教教你還差不多。"

"我要教他對我們說--Yes!"

"噢,叫他乖乖地代表班級出場?"魯智勝說,"神仙也辦不到。"

"我想當神仙。"

他們倆坐在一起想了很久,愚蠢的主意出了一大堆,諸如,寫一封恐嚇信呀;去跟他父親談談呀;把他劫持到比賽場呀,總之,它們很快就自生自滅,被否定得精光。

正在這時,教外語的祁老師從邊上走過,那是個很注意修飾的男老師,話很少,嗓音低沉,學生圈裡都在傳他一天喝三瓶酸奶,不吃中餐,光吃紅腸麵包;說他講夢話都用外語。也不知這個典故是否有根據。他氣度非凡的樣子確實有些鎮人。他們兩個停下交談,目送他走遠。

"我要是能說服祁老師就好了!假如可能,我情願掏錢請他喝酸奶。"

賈里也知道,祁老師在業校兼課,陳應達現在是他的門徒,但是,像祁老師這種高傲的人,要是求上門去,他是不會給Yes的,十有八九也是個No--陳應達的口吻也許就是來自他的教誨。

"No。"賈里學了一個低沉的否定。

"像極了!"魯智勝大叫,"忘了祁老師來代過課嗎?他就是這個音調。賈里,你真能模仿,甲級水平!"

"是嗎?!你敢肯定?"

"絕對!"

賈里說:"好吧,今晚祁老師就往陳應達家打電話,"

魯智勝想了半天,才轉過彎子,笑得並住雙腿,收起了肚子,說:"你不能甩掉我,這是我們兩個共同想出來的。"

那自然,現在只剩下兩劍客了,必須團結如一人,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天晚上,賈里他們這兩個當代劍客躲在賈里的小房裡,給陳應達撥電話。陳應達不是那種稀里馬虎的人,因此,跟他較量是件激動人心的事。

電話鈴響了,他們聽見陳應達叫了一聲:"喂,這裡是陳家,找哪一位?"

賈里沒作回答,屏住氣,放下話筒。魯智勝早把愛華微型錄音機開響了,耳機貼上去,那裡正播放著正宗的美國口語。

"您是祁老師?"對方的聲音變得恭敬起來。

耳機移了一下,作為背景,這很重要。賈里低吟的聲音響起來:"你沒在準備智力大獎賽嗎?"

"No,這太沒意思了。"

"No,No,雖然English學習需要一種持續性,可應用也很重要。"

"您是說,智力大獎賽上有英語智力題?"

"Yes。"一個標準的男低音,完全是祁老師的風格。

"Yes!"對方說,"謝謝老師。我懂了。"

"No,不必謝!"祁老師一向一字千金。

電話掛斷了,好長時間,他們兩個創造奇蹟的人都有一種在夢裡的感覺,正巧,賈里的妹妹賈梅推開房門說:"你們又鬼鬼祟祟的!幹嗎打電話要關門!"

這下,他們被提醒了,哈哈亂笑,笑得十分放肆,用賈梅的話來說,活像海盜,他們聽後倒很得意,笑得更誇張,而且對準她笑,笑得她發怵,逃出房間。

第二天早上,沒有發生任何精彩的故事。陳應達急匆匆地跑來,對賈里說:"參加智力大獎賽的人定了嗎?"

"沒有。"賈里用眼睛掃掃他,"你又不肯去。"

"那,那我就去吧!"

魯智勝一個勁揉鼻子,大約怕噴出大笑:"你怎麼想通了?"

"這個嘛……既然班裡需要。"那個才子居然笑笑,笑得十分自然,真假難辨。

"謝謝!"賈里冷冷地說。他沒再追問陳應達,因為知道他絕不會說出祁老師,這種人,打死他,他也不會說。--適合搞地下工作。賈里只是追問一句:"不會再有變化吧?"

"君子一言。"魯智勝又加了點分量,陰陽怪氣的。

"Yes!"陳應達果然鑽進圈套,同賈里擊了掌。

賈里把名單報到學生會。他知道,他真的做成一回神仙了。只是魯智勝還有些擔心,連連說:"萬一他碰到祁老師……"

這些擔憂都是杞人憂天,一切都十分順當,陳應達在智力大獎賽上對答如流,為班裡贏了一枚金牌,全班的女生對這個陳應達都另眼相看,彷彿全世界只有這一個優秀的男生。後來,那股"陳應達熱"還傳到鄰班,女生們全加入了,連賈梅也三番兩次說:"陳應達真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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