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射 第十五節

一篇不漏地查找網際網路上的報道,但沒有發現有關長岡被謀殺的文章。不知道是因為搜查工作毫無進展呢?還是因為雖然有所進展,但卻還不到能夠公開消息的階段。因此,古芝伸吾認定警察已經掌握了自己的計畫。

他把筆記本電腦放在副駕駛座,視線落在腕錶上。深夜十一點剛過。距離剛才看錶還不到十分鐘。古芝嘆了一口氣,揉了揉臉。胃有點痛,可能是肚子餓的關係吧。已經超過十個小時沒有吃東西了。雖然手邊有從便利店買來的三明治和罐裝咖啡,可他卻毫無食慾。

懷念秋穗親手做的料理。她的烹飪手藝絕對稱不上高明,不過即便工作繁忙的時候,也會為弟弟做飯。燉菜漢堡肉排是她的拿手菜之一。

「雖說你在家庭餐廳打工,但老吃餐廳里的食物可不好。那些東西幾乎都是冷凍的吧?不是認認真真做出來的料理,很難取得均衡的營養。」姐姐曾經一邊那樣說,一邊把漢堡肉排滿滿地堆在他的盤子里。那是伸吾進了大學,剛開始打工的時候。

「可光吃漢堡肉排的話,營養也很難均衡吧?」

「你還真挑剔,我的漢堡肉排可是與眾不同的。因為裡面加入了特別的調料——姐姐的愛。別再抱怨了,快吃吧!」

一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伸吾的眼淚就奪眶而出。一周之後,姐姐就踏上了不歸之路。

打開車門,離開駕駛座,走到車外。確認了周圍沒有人影之後,拉開拉門,鑽進車廂內。這輛麵包車的後部全被改造成了載貨台。那裡放著一台他高中時代製作的裝置。

槍管長約一米,總重量超過一百公斤,所以,如果沒有車的話是不可能移動它的。從制定好計畫開始,他就明白這一點,所以決定先考取駕照。那是第一步。

之所以選擇軌道炮作為招募新會員的公開演示,是希望鎮住那些一年級新生,不過,製作軌道炮確實極具挑戰性,而且也很有趣。軌道炮的構造本身很簡單,就算是高中生也能製作。可是,聽說用不同的方法製造出來的軌道炮,其水準有著很大的差異。伸吾想要確認一下,如果藉助湯川這位專業科學家的力量,究竟能夠製造出什麼樣的機器。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製造軌道炮時,如何把儲存在蓄電器中的電能沒有損失地轉換為發射子彈的能量至關重要,但湯川卻掌握了若干能實現這一目的的想法以及技術竅門。據說,他收集了許多有關世界最高水準的軌道炮的資料。伸吾大吃一驚,他問湯川,這只不過是一項高中生的活動,有必要做到那樣嗎?對於他的疑問,湯川是這樣回答的——沒有理由不以最高水準為目標。

伸吾再次感激不已,自己有幸能夠接受如此優秀的老師的指導。

製造完成的軌道炮可以輕鬆射穿距離數米之遠的平底鍋。它的威力和爆破聲足夠吸引新生們的關注。不過,公開演示後,擔任顧問的老師和他講定今後除了某些特殊情況,必須嚴格控制軌道炮的使用。說是萬一傷了人就糟糕了。伸吾雖然無奈遵守了顧問老師的指示,但卻心懷不滿,沒給予什麼有用的指導,只會在一邊指手畫腳。

軌道炮被分拆後放入了儲物室,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天日。他一直認為這台裝置將會成為自己高中生活的一個美好回憶,在那個噩夢般的日子到來之前——

伸吾覺得自己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在警局的遺體安置室內看到秋穗的那一刻。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他其實想要忘記,忘記姐姐那可憐、慘不忍睹的樣子。

秋穗的臉與其說是蒼白,不如說更接近於鐵灰色。雙眼凹陷,豐潤的臉頰不見了。身為政治部的記者,總是風風火火四處奔走的風采也已消失殆盡。伸吾愕然,人類的臉龐一夕之間就能變得如此截然不同嗎?

因為被叫到了警局,所以他以為姐姐是被捲入了某起案件。然而,之後聽到的話,卻超出伸吾的想像。

警方認為秋穗是宮外孕引起輸卵管破裂,造成大量出血,因而休剋死亡。

伸吾茫然不知所措。警察到底是在說誰呢?懷孕?姐姐嗎?秋穗嗎?自己完全不知道。他甚至從未聽說過她有正在交往的男友。

告訴他這些話的刑警說警方自然打算尋找那個男人。因為如果是扔下瀕死之人而逃走的話,那就犯了保護責任者遺棄致死罪。

「不過……」那位刑警一臉為難地繼續道,「要證明這一點也許很困難。因為即便找到了那個男人,如果他堅持秋穗小姐是在他離開房間之後摔倒的,那警方也拿他沒辦法。」刑警說著撇了撇嘴,表現出專業人士的樣子來。

就算不能判決有罪,也希望以某種形式讓那個男人負起責任。因為讓秋穗懷孕的肯定也是他。伸吾期待著警察能找出那個男人。

可是,秋穗死後沒幾天,刑警就把她的隨身物品交還給伸吾。說是這並非刑事案件,所以搜查工作已經被停止了。

「雖然很難接受,不過我們也不能違反上頭的命令。」刑警充滿歉意地說道。

真的是難以接受。錢包、手機還有化妝包——看到刑警還給他的物品,伸吾又是懊惱又是傷心,不由得流下淚來。

事已至此,他決定憑藉一己之力找出那個男人。伸吾首先徹底調查了手機中儲存的各種數據。結果一個文字引起了他的關注。是英文字母「J」。他覺得那應該是某人的略稱。無論是去電還是來電顯示中都留下了記錄。並且,在秋穗入住賓館的那天夜裡十一點過後,向那個標記為「J」的電話發送了一條內容為「1820」的簡訊。

伸吾的大腦中靈光一閃,也許這就是賓館的房間號碼吧?應該是辦完入住手續後,用簡訊把房間號碼發給了那個男人。而男人看了簡訊後,就直接去了房間。

他想要確認一下,便決定前往賓館。反正他也早想著要去詢問一下詳細的情況。伸吾來到前台,老老實實地自報家門,要求見一見發現屍體的人。

前台的接待小姐非常熱情。說如果是那樣的話,會安排他和那個男服務員在房間里談話。

名叫松下的客房服務員看上去比伸吾年長几歲。他謹慎地遣詞用句,平靜地訴說了發現秋穗時的狀況。伸吾由此了解了好幾件事情。其一,桌上放著啤酒瓶和兩個玻璃杯。兩個杯子里都倒著啤酒。其二,秋穗是穿著衣服的。連長筒襪都穿得好好的。其三,房間幾乎沒有被使用過。所有的毛巾都沒有用過的跡象。大床上也好端端地罩著床罩。

還有第四件,房間號碼是1820。

用不輸於服務員的文雅措辭道謝後,伸吾離開了賓館。收穫很大。

從桌上有兩個玻璃杯這一點來看,秋穗並不是孤身一人。換而言之,那個男人毫無疑問也在房間里。當然,那時秋穗還活著。不過,從床上罩著床罩這一情況來看,兩人沒有發生性關係。秋穗死亡時穿著衣服也證明了這一點。

很難想像,深夜時分,一男一女在賓館的套房中幽會,沒有發生關係,男人卻率先離開。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定是有什麼突髮狀況。

看到秋穗的身體發生驟變,男人逃走了。這種想法非常合理。也許他不知道是宮外孕造成的輸卵管破裂。不過,他應該看見了大量的出血,儘管如此,那個男人卻連救護車都沒有叫。

伸吾由於憤怒而渾身顫抖。絕對無法原諒這種事。父親死後,秋穗代替雙親照顧著伸吾的生活。之所以能考進大學,也都是因為她的全力支持。再艱難的時刻,秋穗也從不訴苦。抱怨、發牢騷的人往往是伸吾。而每當這種時候,斥責、鼓勵弟弟的也總是秋穗。

伸吾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出那個男人。至於該如何審判他,則是找到他之後才去思考的問題。

伸吾已經掌握了線索。從房間號碼來判斷,很顯然「J」就是那個男人。那麼,該如何挖出「J」的真面目呢?自己手裡只有他的手機號碼和郵箱地址。如果是警察的話,僅憑這些東西就能很輕鬆地確認那個男人的身份,但那幫傢伙已經撒手不管了。正當伸吾如此思考的時候,一個想法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伸吾給「J」打了電話。當然,他不會使用秋穗的手機。因為對方也許會出於戒備而不接電話。

本以為對方很可能會停機,但電話卻順利地接通了。伸吾一邊調整呼吸,一邊聽著呼叫音。心跳無法抑制地加速。

不一會兒,有人接起了電話。「您好,哪一位?」伸吾的耳邊響起一個渾厚威嚴的聲音。

舔了舔發乾的嘴唇,伸吾應道:「我是警視廳的。」

「警視廳?找我有什麼事嗎?」沉著的語調紋絲未改。即便聽到來電的是警察,也沒有顯示出任何狼狽的樣子。

「實際上我有些事想要詢問您。您認識古芝秋穗小姐吧。她的手機中留有您的電話號碼……」

剛說到這兒,對方打斷了他的話,「喂,您到底是哪一位?」

「我是警視廳的。」

「請你報出姓名。是哪個警察署的?是刑事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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