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時,天色早已黑了,蘭大小姐氣乎乎地在前面走,江小湖一聲不響地跟在後面,時而皺眉,時而嘆氣,神情沮喪。
突然,蘭大小姐停下腳步:「你想去找她,那就快去。」
江小湖趕緊搖頭:「不去,絕對不去。」
蘭大小姐咬唇:「小湖,你說我像母老虎嗎?」
江小湖看看她,猶豫:「有點。」
「什麼!」
「不像不像。」
「假話!騙子!」蘭大小姐恨恨地推開他,「你怕我,所以嘴上故意這麼說,心裡一定把我當母老虎了!」
江小湖慌了:「老婆……」
蘭大小姐巴巴地望著他:「你說,我是不是溫柔賢惠的老婆?」
你?溫柔賢淑?江小湖開始摸腦袋,考慮許久,還是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這個……」
見他支支吾吾,蘭大小姐抹抹眼睛,轉身就走:「你肯定嫌我是母老虎了!」
江小湖默默跟上去。
「我是母老虎,跟著我做什麼!」
「老婆,回家吧。」
「你自己回去!」
「這麼晚,你一個人去哪裡?」
「你管我去哪裡!」蘭大小姐甩開他的手,兩眼微腫,撇撇嘴似乎又要哭了,「娶個母老虎在家做什麼,沒了我,你不是很高興?」
江小湖看著她半日,突然嘆了口氣,抱起她:「我就喜歡母老虎。」
半夜,油燈果真沒有再熄滅。
「被我們看穿了把戲,他再不敢來啦,」蘭大小姐眨眨眼睛,開心地躺在江小湖旁邊,「今後我們醒來,都不會在野地里了。」
江小湖點頭:「老婆真厲害。」
蘭大小姐側臉看著他,猶豫:「小湖,我這麼凶,還罵你打你,你……真的喜歡母老虎?」
江小湖也看她:「那你是不是也真的喜歡我?」
蘭大小姐默然半晌,搖頭:「以前不喜歡的。」
「既不喜歡,為何還要嫁我?」
「你可記得你爺爺大壽那年。」
「恩。」
「當時我也曾隨父親過來賀壽的,結果被你騙去賭錢,還把我推到花園池塘里去抓魚。」
「恩,如今那池塘還在後園,都快乾啦。」
「那是我頭一回賭錢,出手就扔出個幺二三,輸了項圈。」
江小湖目光微動,不語。
「後來我回家,就天天練骰子,」蘭大小姐得意,「當初被你那麼捉弄,我原本只是想過來氣你幾天,再回去的。」
說完,她又輕輕嘆氣,抱住他的手臂:「這些事你必定都已不記得了吧。」
看了她半日,江小湖突然一笑:「我記得。」
「如今人人都知道你已是我老婆,將來你可怎麼回去?」
「傻子,我不回去啦。」
「為什麼?」
「因為我有一點點喜歡你了。」
「一點點是多少?」
「就是一點點。」
「不多嗎?」失望。
「等你再變得有用些,就多了。」
「我一定會有用的,」江小湖迅速翻身擁住她,吞了吞口水,「現在……可不可以洞房?」
蘭大小姐漲紅臉,推開他:「不行!」
長長的睫毛扇了兩下,江小湖垮下臉,爬起來就要走:「那你還是不要喜歡我了,回去吧,我要去擁翠樓。」
「什麼!你還要去那種地方!」
「老婆,我是男人。」
「你有老婆,不許你找別的女人!」
「有老婆,我卻在當和尚。」
「反正不許去!」
「哎喲,別打別打,我一點也不喜歡母老虎,救命哇——」
確定「鬧鬼」是人為因素後,恐懼的感覺也就隨之消失,蘭大小姐教訓夫君完畢,主動起身吹熄了油燈,回到床上躺下,由於白天實在太累,江小湖也放棄嘀咕,很快就進入夢鄉,房間里只聽見輕微而平緩的呼吸。
黑暗中,頭頂突然傳來笑聲。
蘭大小姐倏地跳起來,厲聲喝道:「你究竟是誰!」
耳畔風聲掃過,還未來得及出手,後頸突然一涼,緊接著,一陣濃重的睡意襲來,她頓覺眼皮發沉,睏倦無比,整個身子再次軟軟地倒下。
半晌,油燈重新亮起。
江小湖赫然立於燈前,仰面望著屋頂,俊臉上滿是頭疼之色,似乎很沒好氣,而牆邊的稻草鋪上,蘭大小姐已沉沉睡去。
「這裡沒有捕快,出來吧。」
「便有捕快,我照樣出來。」
話音剛落,窗台上已經多了個黑袍人,彷彿憑空出現的幽靈,毫無聲息。
年紀與江小湖不相上下,高高的鼻樑驕傲地挺著,斜飛的眉毛略略透著些得意,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夜中顯得光彩照人,這張臉上,每個地方簡直都無從挑剔,只不過,這些完美的五官在組合過程中出了點問題,無意中形成一種痞痞的神氣,並且長期保持在俊美的臉上,用不客氣的話說,就是欠揍。
黑色的披風很寬大,他抱膝而坐,那姿勢活像只收攏翅膀的蝙蝠。
「點燈做什麼,我一點也不喜歡。」
江小湖一本正經地看著他:「對付小偷就要點燈,怕丟東西,少不得要費些燈油。」
黑衣人望望四周,嘆氣:「就你這破房子,要找出能偷的東西,還真叫我為難。」
不等江小湖回答,他又似笑非笑地看著床上的人:「可憐,有老婆的人還要天天憋著,不如進宮做太監算了,我倒可以破費替你打點一下。」
江小湖板起臉:「看來交到你這個有錢的朋友,我當真要謝天謝地了。」
「更該謝謝我,」黑衣人挑眉看笑話,「我做好事的時候不多,如今她被點了穴,你想去哪裡就可以去哪裡了,省得憋出毛病。」
「果然夠朋友,多謝你的好意。」
「不想去?」
「想去得很。」
「那還不去?」
「我不想再挨揍。」
「轉性了,難得!」黑衣人看著他,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以前不喜歡,現在有一點點喜歡了,若你變得有用些,就更多一點點。」
說完,他忍不住大笑。
江小湖瞪眼:「我倒忘了,做賊的就喜歡偷偷摸摸聽人說話。」
「聽人說話很有趣,」黑衣人面不改色,點頭承認,「但她是個聰明的丫頭,可不好惹,你確定,她會真的一直喜歡你?」
江小湖沒有回答,反倒轉動眼珠,上下打量他。
「看我做什麼?」
「你長得很俊。」
「什麼?」黑衣人倏地跳下窗檯,雙手抱胸站到他面前,一臉的不可置信,「我沒聽錯吧,你居然在誇我?」
「沒錯,」江小湖鄭重其事地點頭,「怪不得那麼多女人喜歡你,你實在是英俊瀟洒風流倜儻魅力無邊,我若是女人,也一定會喜歡你。」
黑衣人迅速後退一米,瞪眼:「你若是女人,我不如自盡算了。」
江小湖笑道:「我還沒說完呢,雖然你長得很俊,不過我還是覺得,我應該比你更好看,所以她必定會一直喜歡我。」
黑衣人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直直愣了好半天,才喃喃道:「這人,說起謊來能騙過自己,也不容易。」
江小湖大笑。
「別忘了,你還要我幫忙,客氣些求我不行?」
「既是幫我的忙,又能憑空發橫財,一舉兩得的事你豈有不幹的?」
黑衣人氣得笑:「好好,你不用我幫,我是自作多情!」
江小湖不理他,伸手:「借我幾萬銀子。」
「做什麼?」
「有用。」
黑衣人轉轉眼珠,故意咳嗽一聲,腳下踱了兩步:「我的銀子不是白借的。」
江小湖嘆氣:「我知道你是守財奴,但這銀子是花在你自己身上,你莫非也捨不得?」
黑衣人愣:「我自己?」
「不錯,」江小湖一本正經地點頭,「此事險得很,我決定明日趕早去廟裡替你多燒幾柱香,好歹你我朋友一場,香燭錢我就自己破費算了,只是,萬一你此去不小心挨了他一劍,我總要替你尋副好棺材,風風光光做場法事超度不是?」
黑衣人怒:「有你這麼咒朋友的么!」
江小湖想也不想:「有,當初我向柳河王挑戰時,好象有人也這麼咒過我。」
黑衣人無語,下一刻,俊臉已恢複了痞痞的模樣,他拍拍江小湖的肩膀:「難得你這般操心,既是朋友,少不得棺材錢也要你掏了。」
披風頓開,猶如張翼的蝙蝠般,迅速掠出窗口,從檐下無聲划過。
與此同時,笑聲傳來。
「記得,我要金棺材,要大些的,能裝一萬顆夜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