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漸沉,晚霞滿天。
蘭大小姐痴痴地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腮,呆了一下午,她無趣得打了好幾個盹,江小湖拿了銀子去賺錢,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
白天的江家比晚上好多了,雖說仍有些陰森,不過那金燦燦的陽光倒也為它添上了幾許亮色,院子里居然還開著幾朵不知名的野花。
其實家裡還挺漂亮的,怎麼昨天就沒發現?蘭大小姐好奇地朝門裡張望了半天,終於從台階上站起身,猶豫了一下,輕輕推門走進去。
一束野花插上窗檯,煞是可愛。
見慣了房間瓶里那些精緻的牡丹、茶花、梅花、海棠、雛菊,丫鬟們幾乎日日都能變出新鮮花樣,蘭大小姐從沒想過野花也會開得這麼漂亮,瞧著自己的成果,她越發沾沾自喜,前前後後仔細端詳,心想江小湖回來看到一定會高興吧?
不經意間,腦後,一縷細微的風聲划過。
寒意迅速從脊樑上升起,蘭大小姐打了個寒戰,她自小習武,當然不會放過這麼明顯的動靜,好好的院子里哪會突然來風?
說時遲那時快,她倏地轉過身,瞪大雙眼,厲聲喝道:「誰!」
院子里空空蕩蕩的,一如先前那般寂靜,遍地雜草懶懶地曬著太陽,連葉尖都沒有半絲顫動,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手心漸漸有汗水沁出。
蘭大小姐緩步退至院中央,儘管頭上有暖暖的太陽照著,身子卻忍不住一陣陣發抖,脖子上的寒毛也都根根豎起——剛才她確確實實感覺到,有個人就在她的身後。
是人是鬼?
想到昨夜的怪事,蘭大小姐冷笑一聲,暗自運起內力:「我知道昨天晚上就是你在裝神弄鬼,你究竟是誰,快給我出來!」
砰!隱約傳來窗戶開合的聲音。
左邊的閣樓!蘭大小姐想也不想,腳尖一點,嬌小的身體便如燕子般掠起,眨眼間就輕輕巧巧地落在了那棟閣樓上。
陽光照著閣樓,觸手處滿是灰塵。
兩扇窗戶猶自顫動,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果然是有人在故意搗鬼!蘭大小姐頓時長長地鬆了口氣,同時不忘記凝神防備,嘴裡冷冷喝道:「誰?出來!」
沒有回應。
「不肯出來?」她冷笑一聲,踹開門走進去。
迎面排著幾張供桌,其上蒙著厚厚的塵灰,幾乎看不出桌子的本來顏色,供桌前擺著一個大大的銅香爐,爐中已無半點煙火氣,灰滅燼冷,滿目凄慘。
熟悉的寒意襲來,蘭大小姐禁不住花容失色,「噔噔噔」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然後驚恐地望著面前這一切。
幾列供桌上,赫然列著數十位靈牌!
江家的靈牌!
頸間,一縷涼意如毒蛇般竄過,好象有人就站在身後,故意朝那裡吹氣。若是此刻突然轉過去,會看見什麼東西?
蘭大小姐握緊粉拳,顫聲道:「誰?」
砰!身後房門突然關上。
又驚又怕,她終於回過頭。
整個房間除了她,再也看不見別人,又或許說……他們已經不算是人,是冤魂!莫非他們已知道了什麼,所以不平?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忍住眩暈的感覺,蘭大小姐一步步退到門邊,終於驚呼一聲,飛快地打開門逃了出去。
擁翠樓。
天還沒黑,賭桌旁已經擠滿了人,一個個汗流夾背,面色或紅或白,眼睛直直地盯著桌上的骰子,莊家倒是氣定神閑,左右還纏著兩個漂亮的姑娘。
「江小湖!你看見江小湖沒?」蘭大小姐嚷了半天,終於失去耐性,直接拎起其中一個人的衣領,對著他的耳朵大吼,「我問你,看見江小湖沒有!」
那人賭得正起勁,莫名被打斷,頓時大怒,不過待他看清面前是個漂亮姑娘之後,滿面怒氣立刻變成了色迷迷的笑:「姑娘有事?」
蘭大小姐顧不得許多:「我找江小湖,江小湖呢!」
「江小湖?」那人詫異,上下打量她,「找他做什麼?」
「他在哪兒?」
「他賭輸了銀子,此刻怕是正在環姑娘的床上快活呢!」那人曖昧地笑了笑,眨眼,「姑娘找他,不如……」
環姑娘?蘭大小姐這一氣非同小可,頓時雙眼圓瞪,銀牙暗咬,也不理會他後面說了些什麼,倏地將那人丟開,三步並兩步就朝樓上跑。
「江小湖,你給我滾出來!」
踹開門,蘭大小姐怒氣沖沖,徑直奔到床前,一掌掀開那個目瞪口呆的嬌弱女孩子,將床上驚慌的江小湖拎起,揪住他前胸的衣領。
「你好啊,讓我在家苦等,自己跑這兒來鬼混!」冷笑。
「老……老婆!」
「還認得我這個老婆,」蘭大小姐火起,「銀子呢?」
江小湖臉更白,不敢看她,垂首支吾:「這……」
「銀子呢?」
「輸了。」
蘭大小姐眼前一黑,丟開他不說話了。
「她就是你說的那個母老虎?」旁邊的女孩子明白過來,掩口嘲笑,故作驚慌之色,「哎呀!也難怪,男人最怕母老虎了,看你,都把他嚇成這副模樣……」
一記耳光,清脆響亮。
「你……你敢打人?」驚呼聲里,女孩子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白凈的小手迅速捂上臉頰,整個人都怔住,一臉不敢相信的樣子,「小湖,她……」
蘭大小姐不理會,抓起床上面如土色的江小湖,從窗口丟了出去。
樓下大街上頓時傳來驚呼聲。
她拍拍手,轉身就朝門外走,待走到女孩子身邊時,又停下腳步,冷笑:「教你明白,今後最好不要惹母老虎。」
說完走了出去。
是夜,江家慘叫聲不絕於耳,驚得周圍家家戶戶緊閉了房門,無人敢作聲。
「老婆饒命!」
「哎喲,我再不敢了!」
「我要死啦!」
「老婆別生氣。」
「你叫我怎麼不生氣!」蘭大小姐只顧掄起拳頭拚命往他身上招呼,口中氣得大吼,「銀子賭輸就算了,你竟然還敢去那種地方!」
「老婆,你餓了沒?」
「……」
見她住了手,江小湖也不顧身上的傷疼,趕緊爬上前,從懷裡摸出個紙包,雙手遞到她面前,頓時房間里香味四溢。
「老婆,先吃點東西再打吧。」
蘭大小姐直直看著他,呆了好半天,才喃喃道:「哪裡來的?」
江小湖垂首,懦懦道:「我怕銀子輸光你沒得吃,就先去買了半隻雞替你留著。」
拳頭緩緩放下。
沉默片刻,蘭大小姐突然撲上前,雙手抱住他的脖子,低聲抽噎起來:「小湖,你變得有用一點好嗎?」
「好好,」江小湖慌了,連連點頭,「你別哭,我再不去擁翠樓了。」
「也不許找環姑娘鬼混!」
「好。」
哭了好半天,蘭大小姐這才放開他,輕輕掀起他的衣裳仔細檢查,然後心疼地摸摸他身上那些青紫的傷痕:「還疼不疼?」
因為哭的緣故,眼睛略顯得有些腫,其中還隱隱含著淚花,襯著燈光,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潔白纖細的手指輕輕從身上撫過,麻麻的,還有點癢,江小湖幾乎連骨頭都要酥了,立即搖頭:「不疼,一點不疼。」
不知過了多久,油燈果然又自動熄滅,除了能根據那一線清光分辨出窗戶的位置,整個房間都黑沉沉的,看不清什麼東西。
二人偎依在稻草鋪上。
想到白天的怪事,蘭大小姐緊張地拉拉江小湖:「我怕……」
黑暗中,江小湖嘆了口氣,伸出一條手臂將她摟住:「昨日不是還好好的,今日怎的怕起來?」
緊貼著溫暖的胸膛,蘭大小姐悄聲道:「我今天看見了很多靈牌。」
「靈牌?」驚訝。
「是啊,就是旁邊的閣樓上那些,」蘭大小姐說到這裡,似乎明白了什麼,頓時全身僵硬,說話的音調也陡然變了,「你……莫非沒看見?」
「這裡的房間不都是空的嗎?」
熟悉的冷意襲來,蘭大小姐覺得自己彷彿掉進了冰窖里,身子開始發抖:「不會……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明天我們再去看看?」
「好,」江小湖並不在意,安慰她,「你是我老婆,也是江家的人,他們不會害你的。」
「恩。」低低的。
「小湖,你爹娘,還有江家那麼多人都不明不白地冤死,你就不想報仇嗎?」
「報仇做什麼?」江小湖嚇一跳,「我不敢殺人。」
「那你知不知道,你爹娘為什麼會死?」
「不知道。」
「你個獃子,笨蛋!」蘭大小姐生氣,「他們分明就是想要你們江家祖傳的『白日驚風劍』譜,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