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愚人 第三十七章 「愚人」衣卒爾

信仰之城,梵蒂岡。

永遠被光明籠罩的聖彼得大教堂,在夕陽西下的時刻往往在信徒眼中更顯的高大而神聖。

只是在今天,一切安寧與和諧,都被天空中突然出現的黑色蝙蝠所打破。

走出這所神聖教堂的神職者們抬起了頭,望向天空——那僅剩的餘暉被蝙蝠翅膀所帶來的陰影所遮蓋,似乎在預示著什麼。

當先一位主教身著紅衣,目光第一個從天空移開,隨即看向了不遠處那座依舊在維修的廢墟,嘆氣一聲,邁步走開。

「願主寬恕那些罪惡的靈魂,洗凈他們的罪責,讓他們得以升天堂,永久安息。」

薩弗拉斯權杖的波動對於黑暗生物來說就是夜空中的月亮,明亮而顯眼,是不可忽視的存在,墨菲斯之前幾次使用權杖,所帶起的波動已然不小,但是這一次卻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它的影響範圍已經近乎遍及大陸!

這會帶來什麼?

恐怕可以比擬潮汐變動。

異端裁判所的三位巨頭在經歷挫敗之後已經返回梵蒂岡,但是相比之前他們似乎變得更加低調,明面上只能看到光頭馬克西姆在組織指揮著裁決所的重建事宜,而布拉格夫人和潘寧則根本見不到身影。

對於弗丁帝國軍隊挫敗的罪魁禍首之一墨菲斯,異端裁決所做出的反擊並不迅速,甚至可以說遲鈍異常,這並非能力問題,一切原因都在於三位巨頭內部產生了一些不和諧的爭吵。

而最關鍵的,則是現任教皇本人並不支持即刻對墨菲斯這個「個體」進行追殺並審判——從神聖加百列去往巴利切,這路途可不是那麼好走的。

可布拉格夫人和潘寧並不願就此妥協,在激烈的抗爭之下,裁決所最終和教皇廳達成共識,讓裁決所單方面派出百人大騎士團前去「復仇」,但結果顯而易見,這次衝動帶來的後果是布拉格夫人再也不提及即刻報復的事宜,只是在權杖的波動驟然襲來之時,正在實驗室檢閱「魔化騎士」完全體的她突然間放聲大笑。

這個可以召喚天使降臨的女人,此刻的笑容卻如同惡魔。

「這下再不出兵,可就不是梵蒂岡教廷了。」

她的手指划過嶄新試驗品的胸膛,閃爍著藍色魔紋痕迹的強壯騎士連雙瞳都散發著光芒,比布拉格夫人高出兩頭的「完全體」單膝下跪,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三日之後,教皇聖諭宣布集結所有可以使用的兵力,向波動來源巴利切出征。

這是「榮耀的遠征」,是「正義之舉」,是對上帝之命令的執行。

用一句話說: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他們的腳步。

時至秋季,面對即將到來的寒冬,這支軍隊仍舊做出了完全的戰鬥準備,絲毫沒有等待來年再戰的意圖——他們狂熱,狂信,對信仰有著無法磨滅的熱情,願為主奉獻一切。

他們的目標直指巴利切——「誓要消滅一切異端」,至於核心任務,無人知曉,但肯定不會簡簡單單找到薩弗拉斯權杖並奪取便結束。

這一次,神聖加百列為了不讓拜占庭趁機進攻腹地,直接派出使節奉上黃金與面積可觀的領土簽訂了停戰協議,並以類似手段向弗丁帝國發出了友好信號。

早已察覺巴利切圖謀不軌的弗丁皇帝自然願意聯手加百列痛揍虎視眈眈的巴利切,三國之間的氣氛頃刻間緊張異常。

而究其一切原因,全部出自墨菲斯此刻身前不遠處的那柄權杖。

但是現在薩弗拉斯權杖並不屬於他——因為權杖的第一任主人兼製造者,此刻正在站他的身旁。

……

塔羅牌。

作為大陸目前最流行的占卜工具,如何熟練的使用並解讀它通常也是貴族公子哥用來和貴族少女套近乎的必備絕技之一,你可以不在意它的內容解讀是否合理,因為同樣的牌面組合,不同的人解讀出來的東西不盡相同,現今通用的塔羅牌牌面基本源於幾位著名畫師的手繪初本,和墨菲斯收藏的那張序號第三十九套的塔羅迥然不同。

作為現今塔羅牌最流行的一套維特塔羅,「愚人」的形象是一位左手持鮮花、右手扛著一根挎著包袱的長棍、滿面微笑而行走在懸崖邊緣的模樣。

他衣著華麗,站在懸崖邊依舊仰望頭頂,手中的木棍卻同樣是「一號」卡牌「魔法師」所使用的魔杖,在通常意義來講,「愚人」意味著流浪、自由和創新。它的存在,意味著一切事物的開始,如嬰兒來到這個世界時的未知懵懂,也有著大智若愚的別樣智慧。

創建塔羅牌的組織無人知曉,而每二十二年一次的評選,卻更是在無人可知的標準下進行,衣卒爾·溫德索爾,這位第二十三套塔羅牌的「愚人」,當選原因是什麼?

是因為他創建了元素守恆理論,還是因為他大笑著從宗教裁判所中走出?

「犧牲。」

這個辭彙回蕩在「最終教條」內,讓墨菲斯的表情微微變化。

該隱看起來並不是個不好相處的「人類」,雖然他的誕生即是神話,但這位從《舊約》中走出的真實血族先祖雖言語甚少,卻看起來並沒有與時代脫節太多。

純正的君士坦丁口音從哪裡學來?墨菲斯在知道答案時也是心驚肉跳——該隱的上一次蘇醒,正是拜衣卒爾所賜,而這些辭彙、訊息和思維方式,也是從衣卒爾那裡接受而來。

談及衣卒爾,該隱只用「犧牲」二字做了概括,在墨菲斯眼中應當是最原始人類的該隱並不愚笨野蠻又或遲鈍,相反的,他總能用簡單的幾個辭彙,直截了當的回答墨菲斯心中的疑問。

前後十幾句對話,該隱一一回答,雖然墨菲斯不保證他的回答自己都聽得清楚明白,卻也感覺這位「帶來本罪」的人並沒有那麼可怕或邪惡。

相反地,就如同一個老實的農民。

世界總是這樣,很多自認遙不可及的事物真正出現在面前時,自己卻發現它遠沒有想像中的模樣。

「他並非因為爭奪權杖而被禁錮其中,卻是自願的?」

墨菲斯腦子不慢,根據隻言片語的線索便推理出了這些東西,和一個不該處於這個時代卻又真實存在的人物聊天,如果是之前的墨菲斯,可能會心中顧慮重重而緊張異常,但此時此刻,他的狀態卻十分接近於該隱——平淡,平靜,所有的問題不涉及利益或觀念,僅有直觀的事實用以回答,所以兩人面對面的交談毫無壓力。

「我的出現會為世界帶來新一輪災難,戰爭、死亡……和平隨之遠去,這種狀態伴隨著他放棄生命取下那柄權杖而結束,」該隱絲毫不在意和自己說話的人是誰,他的心中似乎只關心一件事情——如何不讓自己為這個世界帶來更多浩劫,「魯莽的開始並非都以犧牲結束,可是……你也願意做他那樣的愚人么?」

愚人。

墨菲斯的心臟微微停頓片刻,他望向了那柄權杖——取下它,意味著自己放棄生命,走開,意味著災禍降臨世界,面對這種選擇的時候,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如同米諾斯被瓦里安提及的那個選擇——殺死黑格爾,不殺死黑格爾,區別很大,但是在良知與道德面前,什麼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

又或者,「正確」的標準是什麼?

「愚人,真的愚蠢么?」墨菲斯低頭看了看自己左臂的聖仆契約,自己的死亡意味著阿什坎迪會伴隨自己一同隕落,這是一份責任,無論是那個黑眸阿什坎迪又或者紅眸綠眸,「她們」或者「她」,在墨菲斯此刻看來,是一樣的。

這就是平等的生命,當自己的生命多了一份負擔時,遠沒有想像中那般思考的輕鬆。

「即便是最貧瘠的土地也會迎來甘露,最黑暗的夜晚,同樣會迎來光明,沒有災禍與死亡的世界,恐怕無法存在。」

墨菲斯輕輕嘆氣,起身,走到了權杖面前,「取下它,或者走開,這兩者的差別或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這番話讓始終坐在石棺上的該隱微微抬頭,繼而目光微微從墨菲斯身上移開,道:「我,只是一個旁觀者。」

「善良的旁觀者,即便你不承認這一點。」

彷彿從虛空中走出,那位靈魂狀態的衣卒爾倏然顯現在了這柄權杖的正前方,只是他的身體卻接近於半透明,稀薄、空靈,彷彿隨時會飄散。

該隱對於衣卒爾的出現並沒有驚訝,只是出聲道:「你也無能為力了么?」

「我只是一個愚者罷了,不會在乎過多的東西。」一襲黑袍的衣卒爾轉過頭,望著經過魔紋消散的洗禮而更加強大的墨菲斯,笑道:「我選擇使用靈魂能量壓制權杖里的那群老傢伙,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多高尚,而是我的內心告訴我要這麼做,那麼……溫德索爾的繼承人,告訴我,你會怎麼選擇?」

相隔三百年的相遇,一生可以稱為「傳奇」的衣卒爾沒有墨菲斯想像中的嚴肅、哀怨、刻板、抑或跳脫。

他就是他,那麼平靜的站著,笑容和煦——即便他即將迎來和聖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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