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回 飛豹子負怒斷情絕義 丁雲秀委婉巽辭求鏢

飛豹子袁振武本和子母神梭武勝文商定:一到斗場,唯恐俞劍平展轉託出人來,請求私了。飛豹子不打算與俞劍平面談,退到一邊。另由武勝文引幾個生人出頭,直等到動手,飛豹子再上前。哪知一到廟內,胡、肖二友直衝飛豹子敘舊,俞劍平不嫌挫辱,也當眾拜認師兄,把飛豹子所布置的章法全攪亂了。

飛豹子急忙向同伴示意,武勝文猶豫未進,那胖、瘦二老人和那美貌青年一擁上前,把袁、俞二人隔開。發話道:「這件事不是說話辦得了的。敝友此來,專為求教;至於幫忙尋鏢,要等到過完招之後,敝友一定照辦。敝友早對我們言明,萬一生了枝節,或者硬有人出頭勸解,敝友可就敬謝不敏了。說句不客氣的話,他可是要走。」

其餘豹黨也和哄道:「對呀,別凈說話了,我們專為觀場來的,請二位英雄寬衣服上場吧。我們久慕威名,是專程來觀光的,俞鏢頭別教我們失望。」

智囊姜羽沖忙與霹靂手童冠英奮身攔道:「諸位朋友慢著!我們不是凈為打群架來的,這也不是打架的事。就是打架,也得先禮後兵,把話說開了。像諸位這麼著急,過完了招,到底怎麼樣呢?」草野群豪仍催著登場,一味嚷:「照約辦事。」

童冠英含怒尋到武勝文面前道:「前天是我們幾個人,替他們二位訂約的,現在請武莊主費心,把別位大駕暫且攔一攔。咱們幫忙的朋友,總該替他們兩位當事人安排好了,不要亂嚷才對。」

武勝文笑道:「那樣很好,那正是敝友求之不得的。」智囊道:「好!咱們可以先商量一下。」

雙方的中間人立刻湊到一處。此時胡、肖二友伺隙解圍,突然拉住飛豹子的手,向俞劍平道:「俞師兄請這邊來。袁師兄,你我乃是從小的弟兄,不說假話。今天群雄相會,自然有個講究。我聽說雙方不過是要比量武功,又聽說還賭著一支鏢,這個我小弟全不過問。事有事在,現有中間人,可請他們幾位商量;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咱們弟兄可是三十年沒見了,咱們同門師兄弟一共九個人;現在只剩下我們幾個,難得今天我們四個人居然湊到一處了。我說袁師兄、俞師兄,我們談我們的;我們真該親近親近了,同門師兄弟就是骨肉手足。」

胡跛子拉著飛豹子袁振武,肖國英拉著俞劍平,硬往一塊捏湊。草野群豪一見此景,深恐飛豹子不是拘於情面,就是得罪故舊,事難兩全,必墜僵局。那瘦老人和那名叫許應麟的壯漢,忙出言譏諷,仍要把飛豹子攔住。豹黨更有一個青年大聲狂笑道:「這是什麼事,跑到戰場上認親來了?當家的可留神,咱們要真的。」

胡跛子一翻眼,抗聲道:「朋友!……」想含而不露,反唇相譏,一時想不出辭來。肖國英忙接聲道:「袁師兄,這位是你什麼人?可是徒弟么!還是子侄呢?喂,少年,你不要擔心,你們師父是老江湖,不會上當。我們是嫡親師兄弟,也不會給你師父當上的。」

飛豹子微微一笑,也大聲說:「戰場上認親,又有何妨;你不要把師父看小了。你看我可是輕易受好話哄的么?」對胡跛子道:「五弟,你不要硬揪我,我現在跟江南名鏢頭小小有點說頭;回頭完了事,咱們哥們再講交情。我還要敬陪二位,多盤桓幾天。我已經混砸了,還要懇求二位給我點事情做哩!現在對不起,我很忙。……」說時,拔身前湊。肖國英已將俞劍平拉了過來,連叫:「袁師兄,自己老兄弟,不要這樣子呀!」飛豹子仰面而笑,不肯答碴。

俞劍平很有涵養,一躬到地,笑道:「師兄現在很發福。前幾天武莊主說,有一位武林朋友要見小弟;聽說那神情意思,我猜著必是師兄。今天見面,果然不錯。三十年久別,今天真是幸會!你我是同門老弟兄,我們用不著繞彎。……」

胡、肖道:「著哇!自己哥們有什麼不痛快,當面講最好。」袁振武仍不接話。

俞劍平道:「師兄,那二十萬鹽鏢,不是小弟親保的,乃是小弟鏢店同行鐵牌手胡孟剛胡鏢頭一手承攬的;他不過借小弟的鏢旗用用,壯壯聲勢罷了。這裡面詳細情形,料也瞞不了師兄。不幸這一票鹽鏢,不借小弟的鏢旗還好,這一借索性整個全丟;連小弟的鏢旗也被拔去。小弟托朋友尋找多日,直到近時,始知留鏢銀、拔鏢旗乃是師兄手下人所為。師兄你我同門學藝多年,親如骨肉。小弟年輕時,糊塗痴呆,口訥面嫩,常恐無意中惹得師兄生氣。現在師兄不吝指教,我叨居師弟之位,理應尊師敬長。師兄既肯加責,小弟敢不拜領?不過這鏢實是胡鏢頭保的,他的家眷已因此事押監勒賠,保家催賠又一天緊似一天。胡鏢頭無端被累,以致入獄,傾家喪業,情形太已可憐。只求師兄顧念無辜,先把鏢銀擲還。然後師兄願意怎樣處罰我,就怎樣處罰我;小弟必甘心拜領,誓不皺眉。」(葉批:先佔住「情」、「理」二字。)

就到此往旁一看,夏氏三傑立刻把胡孟剛引過來。俞劍平道:「師兄,這位就是胡鏢頭。胡鏢頭,這位就是一手劫取二十萬鹽鏢的飛豹子袁老英雄,實在就是我的師兄。」

胡孟剛蘊著怒,向飛豹子拱了拱手,說道:「這位就是袁老英雄,我早就領教過了,還不止一次。袁老英雄,您是俞大哥的師兄,我是他的盟弟;您就是老大哥,我得給您行全禮。」隨往下彎了彎腰。

飛豹子登時退身搖頭道:「不不不,我可不敢高攀,我是山窪里的俗人,怎麼會是俞鏢頭的師兄。」

胡孟剛道:「這個……袁老英雄,剛才您師弟的話,您總聽明白了。這號鏢是我在下保的,我和閣下實是初會,從前沒有共過事,自然也無恩無怨。那天在范公堤,您也親口說過,不是沖著我的鐵牌鏢旗來的,今天你閣下挺身出面,足見大丈夫做事磊落光明;我們有話講在當面,再好不過。(葉批:和得好!)你閣下是久闖江湖的老前輩,沒有看不開的,也沒有不開面的。不怕你老見笑,刻下官面催尋催陪,急如星火,我在下現時就教兩個捕快押著。可是,我們俞大哥自從探明劫鏢的事是你老兄所為,他就謹守武林門規,沒敢聲張;只求面見情求,決沒有旁的打算。是的,袁老英雄,這可是官帑,我們只想情求;這也瞞不了你老兄和武莊主諸位,您只管打聽。這回事若說是我在下得罪了人,我胡孟剛和閣下是陌生朋友,連這回才見過三回。若說您的師弟得罪了您,可沒有我的事。這號鏢實是我一人承保的,金錢鏢旗不過是借來助威;這裡頭沒有您師弟的事。也瞞不過您。若說我們開罪別位英雄了,您是替朋友找場,我們又真不曉得從哪裡受病。現三方抵面,話已講明,我先跟您道歉。您有什麼不痛快,請儘管明挑出來;我們一定按江湖道,給朋友圓面子順氣。」胡孟剛又抱拳向到場的豹黨群豪作了個羅圈揖,說道:「諸位英雄,我叫胡孟剛,丟鏢的就是我;我今天特來賠不是求鏢。諸位都是給朋友幫忙來的,請眾位費心給圓說圓說。今天的約會,別看袁老英雄說是要試招,我可不敢,我們俞鏢頭更不敢。袁老英雄是師兄,是老前輩,我們今天實在是借這一機會,撒帖子,邀朋友,專誠給劫鏢的武林朋友拜山賠情來的。」(葉批:一席話仁至義盡,然與虎謀皮,豈可得乎?)

這招兒是軟的,是昨夜預定的;由姜羽沖授辭,教胡孟剛當場說出,好讓在場群豪聽聽是非曲直。胡孟剛是直脖老虎,經他枝枝節節一說,忿火中燒,話中未免帶刺。

飛豹子把虎目一翻,發出詫異之聲道:「這話滿擰了。俞鏢頭、胡鏢頭,你們二位不要把事看錯。今天這一會,到底怎麼個講究?難道武莊主和諸位沒講明白么?……喂!我說武莊主,這兩位說的話怎麼全不對碴了!劫鏢找鏢是一擋事,今天踐約求教又是一擋事,二位不要攪在一起;若是這麼講,越扯越遠,越掰不開了。」

飛豹子把煙桿一提,比劃著說:「胡鏢頭,你我素不相識,一點不假。今天我竭誠而來,專找俞鏢頭獻拙求教。若照你這麼看法,你我簡直過不著話了。」又一轉臉對俞劍平說:「俞鏢頭,我老實講,我和閣下是天南海北,你不要冒認了人。我袁某一生淪落,當倒楣時,一個朋友也沒有;今天我還沒有轉運,怎的就有人來攀親近、套交情,認起同門師兄弟來了?請問我是哪一門的!我的師父又是誰?哪年哪月出師的?這不是太可笑了?」(葉批:王顧左右而言他。)

飛豹子縱聲大笑了幾聲,把煙葉裝在鐵煙袋銅鍋里,打鐮點火,小作噴吐,更橫目一尋。武勝文正與胖、瘦二老,和鏢行這邊的智囊姜羽沖、夜遊神蘇建明、漢陽郝穎先等,抵面開談。他們高一聲,低一聲,忽又笑了,忽又綳起面孔,料到也正在爭執。飛豹子遂對那美貌青年說:「喂,賢弟(他不肯明叫出姓名來),那天訂約,不是也有你么?你看,這二位一個勁地沖我敘舊講情,我又臉皮薄,受不了,好像他二位就忘了今天一會的本意。時候不早了,賢弟快替我釘一句,還是那句話,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我早等不及了。若再講閑篇,磨時候,我對不起,我要溜!」

面色一正,咄咄逼人;飛豹子是翻了臉,才好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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