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回 飛豹子率眾借地較武 女豪傑偕友振袂馳援

飛豹子到底進了關。入關之後,尋隙之前,他不能不打聽對頭的細情。一天過去,又是一天;他天天聽人誇說俞劍平的武功。一劍、二拳、十二錢鏢,據說都到了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地步。飛豹子這才憬然聳動,他說:「這小子原來也很棒,不是浪得虛名啊!」可他又說:「不信這小子一帆風順,竟會沒有養尊處優,把功夫擱下。他的本領竟這麼大!」他一邊說,一邊搖頭。一面不相信,一面又不由他不相信。

飛豹子的謀士又給他密出高招。訪察而又訪察,布置而又布置,然後猝然發動劫鏢,一劫二十萬;教俞劍平無論多麼大的人情,無論手眼多麼高,這二十萬官鏢足夠他賠償的!然後把鏢一埋,人一躲,睜大眼睛看著魚兒上鉤;這樣一來,教俞劍平賠不起、尋不著,定可壓到元白;逼得俞劍平只有向袁公面前服輸、討情、求鏢一條路可走。然後,可以為所欲為地擺布俞大鏢頭。並且,他們一豹三熊也不怕劫帑罪重;他們在寒邊圍稱孤道寡,官軍無奈他何。

他們想,亂子惹得太大了,關內不能存身立足,至不濟一溜,拔腿出關一走。一入寒邊圍,官家尚且瞠目,鏢行又能怎樣?寧古塔將軍、盛京將軍都不能剿辦我一豹三熊,諒你俞三勝拳、劍、鏢三絕技,只可在江南稱雄;若到了遼東,人生地疏,只是送死罷了。一豹三熊打好了退身步,這才開手尋隙、劫鏢、拔旗、留柬,在江北大鬧起來。江北綠林又有人暗做他的居停主人,他們一切布置都胸有成竹。

但是飛豹子的本意,究竟非為劫財,只為出氣。他們也早知道二十萬鞘銀無法運出關外,他們也不想運走。他們在范公堤劫鏢一得手,立刻退出數十里,按預定計畫把贓銀潛運秘地,掃數埋藏了。他們抽身而退,潛蹤西行,來到這高良澗一帶,等候俞劍平和江南鏢行。他們的本意還是先窘人,後比武;還是要和俞劍平邀期見面,挑簾明斗;看一看俞某的拳、劍、鏢三絕技到底怎樣?是不是江南武林揄揚過火?

飛豹子的謀士給他出毒招,也可以說是穩招,同時又在飛豹子本人和俞劍平對手明斗之前,先教同黨嘗招試敵,驗驗俞氏的本領造詣如何?然後飛豹子再親自出頭。如此就站好了穩步,不致冒險了。在鬼門關前,飛豹子的左輔右弼,王、魏二老,果然雙雙出斗,和俞劍平先後交手。而結果,俞劍平名下無虛,王、魏二老俱皆輸招。二老的武功盡可比得過俞劍平,可惜持久力不行。

飛豹子同黨所定的步驟穩極,在黨友試招之後,更由飛豹子潛伏半途,親和俞劍平試打暗器。於是,鬼門關前攔路邀劫,俞劍平錢鏢七擲,全未打著那個長衫之客;那長衫客就是匿名改裝的飛豹子袁振武。飛豹子至此有了把握,自信俞劍平雖負盛名,自己尚敵得過;自己就不能取勝,也不致落敗。為了小心,仍在竹塘中埋下梅花樁做為退路;他又和俞劍平交了兵刃。俞劍平三絕技一劍、二拳、十二錢鏢,他已嘗試了兩種。他深信自己的鐵煙袋、鐵菩提,足可抵禦俞的劍鏢。所未曾接手的,只剩了比拳;飛豹子越發有了拿手。(葉批:三錯矣!正如相反。)

然後,飛豹子招集三熊、二老和子母神梭武勝文、雄娘子凌雲燕。他道:「我要和俞劍平定期明鬥了。敵人伎倆不過如此,我起初雖然把他看低,現在一經交手,我僥倖還不至於敗在他手下。諸位朋友,你們多多幫忙。」

鬼門關的兩試,古堡的一攻,鏢客們費了偌大氣力,原來只是「試斗」,只是飛豹子試敵之兵。鏢客們當然不知道,還怕北三河定期決鬥,飛豹子再有躲閃;俞劍平咬定牙關,要在北三河見個真章。哪知人家飛豹子也要在北三河和鏢客們見個真章!

他們彼此針鋒相對,都相聚在北三河;而且挑明了比斗,既抱決心,也就用不著掩藏了。一切窺伺、試探、游斗,也都用不著。不過子母神梭武勝文卻鬧到欲罷不能的地步,起初一片意氣,把事攬到己身;如今見到江南武林雲集,不禁瞠目失色,自恐無以善其後了。

子母神梭道:「俞劍平的本身伎倆無須再試,可是他邀來的能手,我們也不能疏虞,該要隨時看明才好。」飛豹子卻以為:「我指名要斗俞某,他的朋友又該如何?」現在大江南北,盛傳俞氏威名蓋世,南方拳家跟他齊名的固然不少,還沒有聽說有超過他的人。

飛豹子遂問武勝文:「姜羽沖這傢伙,我知道他是銀笛晁翼的徒弟;漢陽郝穎先是郝清的侄子,我也曉得。聽說還有青松道人、無明和尚,當年我在關內時,沒聽說有這兩人。還有三江夜遊神蘇建明,我和他在鬼門關交過手,也不過如此,我倆都從梅花樁掉下來了。只是他年紀很大,還動彈得動,也算難得。還有個霹靂手童冠英,我只聞名,不曾會面,也不知他本事如何。此外還有馬氏雙雄、松江三傑,恐怕虛有其名罷了。我聽我們手下人說,二馬只是一勇之夫,松江三傑這一回在邱家圍子上了我們一個老當,看來也沒有出奇的本領。」(葉批:尚有一路奇兵,未曾探出即黑砂掌際錦標。)

飛豹子和他的朋友連夜商議好,就趕緊地預備,正和鏢行這邊一樣地忙。

光陰箭駛,轉瞬到了赴會的前一日的清晨。北三河竟沒有店房。俞鏢頭在訂約的當晚,密派青年鏢客數人潛赴當地探道,並試往民家借寓。苦於人生地疏,借不出房來,黑鷹程岳和沒影兒魏廉,正在街上溜達,無計可施。忽有武宅那個管事叫做賀元昆的,拿著子母神梭武勝文的片子,找到程岳和魏廉,說道:「俞鏢頭不必為難,敝宅宅主早給諸位預借好住處了,就在這邊不遠,是七間房,夠住的么?」

黑鷹程岳和沒影兒魏廉聽了這話,臉上很不痛快,冷冷說道:「閣下貴姓?我們替俞鏢頭謝謝吧!我們這裡還有熟人,已經把房借好了。」賀元昆笑道:「在下姓賀,咱們前天不是還見過面么?二位不見得找好了房吧。剛才還聽見二位在那邊打聽空房哩!」

黑鷹程岳大聲道:「你這位先生,請你費心告訴貴上,我們對不住,不能騷擾武莊主的高鄰貴戚的。」回顧魏廉道:「武莊主果然勢派不小,人傑地靈!無奈我們不能那麼辦,我們打擾武莊主還許可以,若麻煩到外圈去,可真成了笑話了。」

魏廉笑道:「那一來我們打個噴嚏,飛豹子也知道了。只可惜俞鏢頭老經練達,人並不傻。」說著,眼往四面看了看,並無別人,只賀元昆一個。

賀元昆滿不介意,賠笑道:「二位可是多疑了,敝上給俞鏢頭預備的,乃是七間小獨院。二位先生不要猜疑,您何妨先過去看看房。」

黑鷹程岳道:「對不起,我們不看。」

賀元昆笑道:「敝宅宅主實在因為這裡是小地方,沒有店家;俞鏢頭遠來是客,若沒有住處,那可怎麼赴約?所以連夜打發我來代借寓所。也怕諸位住著不方便,才人上託人,借出這麼一所小獨院來;沒想到二位還有那麼一猜。」

黑鷹程岳忙又滿臉堆歡道:「這倒是閣下過想了。我們是只怕無故打擾生人,心上不安,並且我們情實已經找好了房,用不著再找,剛才我們也只是閑打聽,怕貴宅主和貴宅主的朋友臨時來到這裡,沒有地方住,回頭又鬧改日期、改地方;我們這才稍帶著再多打聽一兩處住所罷了。」沒影兒也接聲道:「是啊,我們是替你們找房。」

賀元昆大笑道:「諸位倒給我們找房?」魏廉道:「可不是,我們是替貴宅的貴客飛豹子找房,省得他臨時再託故不露。」賀元昆道:「這些事恕在下說不上來。既然二位不去看房,那麼我們回頭再見。」長揖告別,轉過別巷走了。

黑鷹程岳大怒,一雙黃眼睛直盯出老遠,方才回頭,對魏廉說:「這小子的意思是怎麼講?故意點我們一下么?」

魏廉道:「這又和苦水鋪一樣,反正攪惑咱們,教咱們撈不著住處罷了。」程岳道:「咱們的大批人回頭就來,真箇的找不著住處,可怎麼辦?」

魏廉道:「咱們找鐵布衫屠炳烈去,他不是說有地方借么?並且竇煥如竇鏢頭也給找著呢,想來總可以有法子的。」

兩人在北三河轉了一圈,看當地形勢,竟很荒曠。又重到雙方邀定的地方一看,乃是河岔上一座大廟,前有戲台,本是一個廟集,現時已過了會期。兩人溜達著,不時遇見異樣的人。到一小巷,忽遇見小飛狐孟震洋和鐵布衫。問他二人時,居然把房借妥。又問:「借了幾間,可是單院么?」屠炳烈道:「自然是小單院,一共七間房,對付著住,總夠了吧?」

沒影兒魏廉、黑鷹程岳一齊詫異道:「什麼,也是七間,在什麼地方?」兩人互相顧盼,不禁後悔;剛才莫如將計就計,跟那姓賀的一同去看房。

魏廉湊近一步道:「屠大哥,這個房主可靠得住么?跟子母神梭有認識沒有?」遂將剛才賀元昆投刺獻寓的話告訴孟、屠。屠炳烈道:「這不可能!」這七間房乃是屠炳烈的密友施松陵給勻出來的;前在苦水鋪,屠炳烈就曾轉託施松陵代探火雲庄的動靜。不過,恰值施松陵事忙,答應下,沒有辦。現在屠炳烈親自登門,施松陵情不可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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