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回 雲破月來疑團得驟解 推心置腹婉辭慰前嫌

於錦聞言激怒,眼瞪著阮佩韋手中的殘信,手指著阮佩韋的臉,罵道:「不錯!我扎你了,我就是扎你了!你搶了我的信,你還想教我獻出來?哼哼,你做夢吧!你看我弟兄哪一點好欺負?……我,我,我枉在武林混了,我不能受這種無禮。俞鏢頭,我弟兄平白教人這麼糟踐,你老看該怎麼辦?我也聽聽你老的。姓阮的,他,他,他膽敢把我的信給搶去,還撕成兩半!俞鏢頭,我得問問你,我弟兄是沖著你老來的。我們不錯,是寫信了,寫信就犯私么?我是給你老幫忙來的。我不是來當罪犯的。我請問他憑什麼搶我的信,憑什麼拿我當姦細?俞鏢頭,我們得要問一個明白。我弟兄教人這麼侮釁,我弟兄不能這樣認栽!」趙忠敏也發話道:「著啊!我們寫信了,我們犯了什麼歹意,就不許我們寫信?我們得要問個明白。」

那弟兄二人,趙忠敏有粗無細,於錦為人卻精明。十二金錢俞劍平偷窺他的神色,他也偷窺俞劍平的神色;於錦不由地動了疑心,一咬牙發狠,索性對著俞劍平發作起來了,把胸膛連拍道:「俞鏢頭,我這裡揣著信哩!但是,我卻不容人家私偷暗搶。只要有人明著來搜,我弟兄倒可以教他把信取了去。我弟兄在這裡等著,凈聽你老的。你老看該怎麼辦吧!」說罷,氣哼哼一拉趙忠敏,兩人往桌上一靠,雙手掩胸,二目微瞑,把劍拔弩張的眾鏢客都看成無物。

十二金錢俞劍平聽了這話,把劍眉一皺,向阮佩韋瞥了一眼,又一看於、趙,又看看眾人。眾人在外間,伸頭探腦往內窺,一時鴉雀無聲,只聽喁喁私議。似有一人說道:「搜他!」十二金錢俞劍平急急地往外掃了一眼,微微搖頭。他仰面一想,忽復側臉,向阮佩韋施一眼色;轉身來,這才向於、趙二人朗然叫了一聲道:「於賢弟,趙賢弟!」(葉批:以下兼采「綿針沉刺法」與「移花接木法」,曲曲寫出俞劍平之老謀深算。宮註:筆者對此另有評論。)

二人睜眼道:「怎麼樣?」俞劍平笑道:「二位請聽我一言。我道是你幾位為什麼事,鬧這大吵子,原來只是為一封信。我真真豈有此理,我剛才竟沒問明白!我俞劍平這次失鏢尋鏢,承諸位好朋友遠道奔來幫忙;彼此心腹至交,誰都信得及誰。我剛才出去查勘賊蹤,半路被人叫回來;只聽說你二位和阮賢弟三人鬧起來,我實在不曉得是為一封信……」

阮佩韋忙道:「一點不錯,就是為一封信。他倆鬼鬼祟祟的,背著人嘀咕,私傳信件,泄咱們的底細,給飛豹子當姦細!」俞劍平搖手道:「賢弟慢講!於賢弟決不是那樣人,這裡頭一定有誤會,……於賢弟,剛才我不是說么,我在外面,你們在店裡鬧起來,我焉能知道?賢弟剛才那麼說,倒像我引頭似的,豈不屈枉我的心了?現在這封信在誰手裡呢?可是阮賢弟私看了,還是拿去了?」

於錦寒著臉,目注阮佩韋,漫不答聲。趙忠敏忍不住,指著阮佩韋說道:「就是他搶的,我們不見個起落沒完。姓阮的,你眼瞎了。我們哥們就是不吃你這一套,倒要看看你小子能把我們怎樣?」

俞劍平忙攔著道:「趙賢弟別著急,那不要緊……阮賢弟,來!我跟你說句話。」他湊近了一步,深深作揖,低聲言道:「賢弟,你看我的薄面,把信退給他們二位吧。」

阮佩韋怫然道:「那可不行!這是真贓實犯,我白挨了一刀子,反退給他,我圖什麼?俞老鏢頭,這信里一定有詭,不然他們還不至於跟我這麼玩命。我要冤屈他,我情願把腦袋輸給他!」李尚桐、時光庭也立刻幫腔道:「對!這是我們三個人的事,我哥倆的腦袋也賠上。他要不虧心,為什麼寫信怕教人看;要退給他也行,咱們當眾打開信看。」阮佩韋立刻把搶到手的半截殘信又拿出來,高高舉著,就要舒展開。俞劍平哈哈一笑道:「這信里也許有事,也不怪三位多疑。賢弟別忙,你們誰也別看,我一個人看,拿來給我。」說著把手伸了出來。

阮佩韋略一猶豫,立刻說道:「你老可得念給我們聽。」俞劍平道:「這個自然。」阮佩韋這才遞了過去。

於錦、趙忠敏兩人,當此時一齊變色,四隻眼齊看俞劍平的手。於錦仰頭冷笑道:「好好好!俞老鏢頭要親自看我們的私信,足見賞臉!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本來多好的交情,也當不了起疑。趙四弟,咱們倒要看一看,誰是英雄,誰是狗熊!你們只管看吧……」

不想眾目睽睽之下,十二金錢俞劍平把這搓成一個團的殘信,從阮佩韋手中接過,竟扣在掌心,連打開都不打開;立刻一轉身,滿臉賠笑,走到於、趙二人面前。俞劍平把殘信往於錦手中一遞,退一步,躬身一揖,說道:「於賢弟,趙賢弟,對不住!我俞劍平交友以誠,只許我做錯了事,教好朋友信不及我;我卻從不敢信不及好朋友。這是阮賢弟一時魯莽,眼拙心熱,把事做得太冒失了。我俞某事前實不知道。就是阮賢弟,也總怪他年輕心實,不會料事,疑所不當疑,才鬧出這笑話來。還看他一心為我,多多擔待他吧。諸位賢弟全都是我拿帖特地請來的,我要有不周到之處,還請各位當面指教我,責備我。這一回真是誤會,看在我的面上,我們揭過去吧。天不早了,大家散散,明天我再給二位賠罪。」

俞劍平滿臉賠笑,向於錦道歉。然後扭轉頭來,復向阮佩韋說道:「阮賢弟,我謝謝你。你這一番好心全是為我,反倒得罪了人,況且又受了傷;我心上太過不去了!咳,讓我來看看你的傷吧。」滿臉上露出過意不去的神色,催左夢云:「快到那屋裡,把我的刀傷葯拿來!」

這一來出乎於、趙二人意料之外,也出乎阮、時、李眾人意料之外。阮佩韋、時光庭、李尚桐全都瞪著眼看著俞劍平;阮佩韋連俞劍平的話全不答了。俞劍平一拍他的肩,他往旁一退;忽然面泛紅雲,眸含怒火道:「咳,我姓阮的栽了!」扭頭就往外走。

俞劍平忙伸手拉住阮佩韋的胳膊,連聲叫道:「賢弟,賢弟!」緊握著阮佩韋的手,連連搖動,又長嘆了一聲道:「賢弟,沒法子,我實在對不過你。」又向眾人道:「眾位請回去歇息吧!」張目一尋,看見胡孟剛惡狠狠瞪著於、趙,又看見老拳師蘇建明綽須微笑,和馬氏雙雄互相顧盼,似有會心。俞劍平忙叫道:「蘇老前輩,馬二弟,馬三弟,你請費心,陪著於賢弟、趙賢弟,回屋歇歇吧。這一場誤會都是俞某不才,未能先時開解,才招惹起來的;平白教於、趙二位和阮賢弟犯起心思來,我心上實在下不去。我要請阮賢弟到隔壁,我給他裹一裹傷。還有胡二弟、童二爺,你也跟我來。」說罷,向眾人一揮手。

他又回顧於、趙,低聲說道:「咱們今晚上,就算揭過去了,二位快歇著吧。趕明天,我俞某還得請二位格外幫忙,我還有話說。」又復一揖,瞥著眾人,一齊往外間屋走去。

趙忠敏看了看俞劍平,又瞪眼看著於錦,不知該怎麼辦好了。那於錦一臉怒氣漸漸消釋,接了這兩頁殘信,看了看,信手一團,要往懷中揣起。但見眾人面色猶有不平,便倏地眉頭皺起,徑將那殘信換交右手,往懷中一揣,霍然站了起來,向俞劍平招呼道:「俞老鏢頭慢走!」

俞劍平止步回頭,藹然答道:「賢弟,凡事全看我吧。」於錦大聲道:「你老先別走。你老這麼一來把信交還我們,實給我們留下偌大的面子;總是瞧得起我們,我們弟兄領情了。……現在,咱們就明天再見。……」說至此,目視眾人,又冷笑道:「這封信我可就揣起來了。可是別人有看不下去的,請只管出頭。事情擠到這裡,我們弟兄雖只兩個人,也還沒把自己看小了,刀擱在脖子上,我弟兄情願接著!哪位有心思,不滿意,哪位只管說!」說完了,叉腰一站,目光閃閃,吐露凶光。

趙忠敏也跟著並肩一站,順著話碴叫道:「你們誰不願意,只管上來,我哥倆今天賣了!」

這話一放,外間屋起一陣騷動,阮佩韋臉上一變化,腳步停住,頓時一擰身,首先冷笑道:「我姓阮的,就看不下去!我就不願意!」童冠英恰在門旁,連忙說道:「算了,算了!」趕緊把阮佩韋推到外面,連時光庭、李尚桐,也推了出去。

老英雄蘇建明急從裡間走到於、趙身旁,輕輕一拍肩膀,說道:「二位老弟,回屋裡歇息吧。你要明白,胳膊折在袖子里,打了牙肚裡咽。咱們全是為好朋友來的,真要鬧出吵子,豈不教外場笑話?況且咱們是沖著誰來的,咱們沒給好朋友幫忙,另給添膩。來吧,天還沒亮,二位先睡一覺再講。別教俞鏢頭為難了。他夠受的了!」

於錦抗顏不答,目注外間屋;見眾人聚而不散,仍然呶呶紛議,俱各面現不平。

忽有人喊了一聲道:「不行!這個信總得當眾看看!這麼完了,算怎麼一回事呢?」

只聽俞劍平連聲勸阻,竟勸阻不住。於錦不由得怒氣又起,面對蘇建明,大聲說道:「蘇老前輩,這不能算完!我弟兄很明白,我弟兄平白教人折了這一下,就這麼了結,我們也真成了無恥的匹夫了!我說俞鏢頭、胡鏢頭二位別走,我們還有話。」

胡孟剛回身站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