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回 讀密札掩燈議行藏 窺隱情破窗犯白刃

那阮佩韋、李尚桐隨眾出店在外面耗夠時候,互相戒備著,首先溜回苦水鋪。在苦水鋪街道上,遇見了梭巡的時光庭,三人結伴回來。阮佩韋說道:「外賊是小事,有他們老一輩的英雄防備著哩。咱們先根究內奸吧。於錦和趙忠敏這兩個小子鬼鬼祟祟,一定和飛豹子暗通著消息!」

三人直奔集賢棧走來。行近店後門,不敢直入,三個人跳在牆頭上,連連打晃。小飛狐孟震洋在房上已瞥見,忙通了暗號,把三人引了進來。用手一指後夾道,三人會意,忙忙溜了過去。孟震洋復奔到上房,把後窗輕拍三下,替阮、李通知了屋中各人;然後重複上房,望著外面,以防賊人乘虛襲至。

阮佩韋、時光庭、李尚桐三人不敢大意,按照江湖道踩路的做法,直趨廂房後窗。那廂房本是一明兩暗的三間屋。於、趙二人住在南間,北間本是朱大椿、黃元禮、九股煙、周季龍、屠炳烈、孟震洋等七八個人的住處。此時他們全出去了。時光庭臨走之前已將後窗悄悄打開。當下三人相偕來到此後窗前,首先由時光庭輕叩三下,屋中闃然無人;他便把後窗輕輕支起,往內一瞥,屋內漆黑。

時光庭向阮佩韋說道:「我進屋偷聽,你們二位可以在外邊,一個奔後窗,一個奔前窗偷看。」阮佩韋說道:「不,我進屋,你們二位到那邊望。」話未說完,「嗖」地躥進去了。

時光庭微微一笑,只得和李尚桐奔南間後窗。南間後窗燈光尚明,李尚桐躡足走過去,用手指沾唾津,就要點破窗紙;時光庭不由發急,忙一把將李尚桐拖回來,退出數步,低聲道:「這可使不得,他倆全是行家呀!」

李尚桐說道:「若不戳破窗紙,可怎麼看得見?」

時光庭說道:「你先偷聽。我記得這店房的窗戶七窗八洞的,定有現成的窟窿可以探看。」

兩個人重又走近後窗根,努目一尋,果然後窗紙有兩三道破縫,只是很高。兩個人便要交換著踏肩暗窺;忽然身後發出微響,急回頭看,那阮佩韋已經出來了,連連又向二人點手。時、李二人忙湊過去。

阮佩韋急急說道:「他二人正在屋裡唧唧咕咕,背著燈影,一同念看什麼。我告訴你二位,這後窗縫從打白天,早被我割開了,窗扇的栓也下了,一推就開。緊急的時候,你二位千萬推窗跳進去;我可要冒險了!」二人忙問:「冒什麼險?」那阮佩韋已迫不及待的跳進北間去了。時、李料到阮佩韋必已窺見什麼破綻,兩人急急忙忙,重又撲到後窗根,預備內窺。

李尚桐心性急,暗將時光庭按了一把,教他俯下身來。時光庭也想搶先看看,李尚桐不肯相讓,只得依著他。時光庭雙手扶牆,將腰微俯;李尚桐輕輕一按時光庭的後背,雙足躍上去,踏著時光庭的雙肩。兩個人接高了,恰好正對著上層一扇窗縫。李尚桐忙屏氣凝神,將右臉微側,右眼對著窗縫,往裡面張望起來。

這時候,屋中的於錦、趙忠敏還在床上躺著,低聲喁喁地說話。趙忠敏俯卧木榻,用手拄著枕包,抬起頭來,低聲向於錦說:「我這兩天直隱忍著,說真的……」一挑大指道:「他們幾位老前輩,除了姜羽沖這個老奸賊,別位都還沒有什麼,頂可恨的是這幾個東西。」說時一挑小指道:「我就不明白,我們平白在這裡挨瞪,怎麼就不能告退?我們不會說有要緊的事,非回去不可么?」

於錦仍然躺在枕上,微微搖頭道:「你那是小孩子見識,那不行。咱們驟然一走,他們更拿咱們當姦細了。」

趙忠敏說道:「依你的主意,非寫信不可么?」於錦說道:「那是自然。一來,咱們現在事處兩難,可以向大師哥要個准章兒,他教咱們幫誰,咱們就幫誰。二來,大師哥要說都不幫,要催咱們回去,他必定立派專人,假託急事,把你我喚回鏢局。你我乃是奉命而來,遵命而去;他們決不會疑心咱們是做姦細漏餡,抱愧告退的了。」

趙忠敏默想了一會,連連點頭,忽然坐起來道:「你想的固然不錯,可是他們把得這麼嚴,我們想什麼法子,給大師哥送信呢?」

於錦說道:「你別忙,我自然有法了。」

趙忠敏又不言語了,半晌道:「你道大師哥教咱們幫誰?」於錦道:「你說呢?」

趙忠敏道:「若教我說,他們太拿咱們不當人了。索性回去告訴大師哥,咱們就給他一個弄假成真,反幫那一頭。」

於錦冷笑道:「你真是這麼想么?」

趙忠敏說道:「一陣氣起來,我真就這麼想。不過,反過來幫那一頭,也太難了。只怕觸犯鏢行的行規。要是還幫這一頭,沖著俞爺,倒是應該。無奈他們這些小雜碎們這麼瞧不起人,不知三哥你怎麼想,我實在氣得慌;再跟他們一塊參預,真有點不值。」說罷,往床上一躺,眼望於錦。

於錦浩然長嘆道:「這實在罵人太甚了!我也是很灰心,只不知大師哥怎樣看法。」

趙忠敏說道:「既然要給大師哥寫信,你還是快寫吧。」

於錦說道:「信是早寫出來了。我現在正琢磨這封信該用什麼方法,送到大師哥手內。還得瞞著他們,教他們三四十人一點也不知道,都栽在你我手下!」(葉批:隔牆有耳。有信便有真憑實據矣!)

趙忠敏霍地由床上坐起來說道:「真的么?三哥,我真佩服你。我跟你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你多咱把信寫出來的?還有信封、信紙,還有筆墨,你都是現買的么?」於錦說道:「憑你這一問,便知你呆,怪不得人家把你叫傻四兒。你應該這麼問,這封信是在店內寫的呢,還是在店外寫的?」趙忠敏笑了。

這時於錦仍躺在床上。趙忠敏坐在床邊上,伸出一隻手來說道:「三哥,你別騙我!這麼些人都瞪眼盯著你我,我不信你會悄沒聲地把信寫好。你把信拿出來,我看看。」

於錦笑道:「你不信么?我真寫出來了,而且還是八行箋,共寫了三張。」趙忠敏把一對眼睛瞪得很大,說道:「你越說越神了!你到底是多咱寫的?在什麼地方寫的?」於錦笑而不答。趙忠敏又問道:「你拿出來,讓我看看,成不成?」

於錦道:「不用看了,信上說的話,就是請大師哥給我們拿個准主意;或去或留,或幫這頭,或幫那頭,如此而已。」

趙忠敏仍不肯罷休,再三催促道:「你別說得那麼好聽,你是騙我,你准沒有空寫。」

於錦笑道:「我就算沒有空,沒有寫。」趙忠敏不由把話聲提高,發急拍床道:「不行!你得拿出來,給我看看。你拿不拿?你不拿,我可要搜了。」將雙手一伸,就要按住於錦,搜他的身畔。(葉批:倒插在前,明下一筆。)

於錦的膂力,沒有趙忠敏大,功夫也不如;他連忙躥起來,站在地上,低聲說道:「你不要動粗的,你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了!給你看,你別嚷嚷,行不行?」

趙忠敏才住手,直躥起來,站在於錦身邊。於錦把衣襟解開,從貼肉處拿出一封信來,說道:「剛才是冤你的,實在是只有一張半信,你看吧。」把未封口的信封一抽,抽出來兩張紙,也不是八行箋,只是兩張包茶葉的紙罷了。

趙忠敏便要看信,於錦扭頭往前後窗看了一眼,說道:「我說給你聽吧。回頭有人過來,教他們看見,無私有弊,又是一場是非。」

趙忠敏說道:「你看你這份瞎小心!都是你無端自起毛骨,才招得他們動疑。你像我這麼坦坦然然的,再沒有這事。拿過來吧!」伸手搶過信來,往眼前湊看。但是油燈不亮,趙忠敏立在床邊,一點也看不清楚;就又舉著信紙,往桌前走來。於錦也跟了過來,不住說道:「快快看,你不要大大意意的!」又說道:「就是那麼回事。給我吧,用不著細看了。」趙忠敏連說不成,定要看看。

兩人並肩立在燈前,趙忠敏展開用茶葉紙寫的這兩張信。於錦越催他快看,他越得一字一字數著念,他本來識字有限。於錦很不耐煩道:「你只看半邊就行了。……你看這麼措辭,行吧?」

趙忠敏對燈看了一遍,摺疊起來,說道:「你這信上還短几句話,你應該把他們逼咱們的情形,利利害害說一說。」於錦道:「那不都有了么?」重展開信紙,指著末一張道:「你瞧這幾句,不就是那意思么?」

趙忠敏又低頭看看,且看且點頭,旋又仰臉說道:「倒是那個意思,可惜你還沒有說透徹,簡直有點詞不達意。」

於錦生氣道:「你當是坐在家裡寫信呢!我好容易抓了一個空,像做賊似的,潦潦草草地寫了這兩張紙,你又挑字眼了。有能耐,你自己寫去!」

趙忠敏忙又賠笑道:「是我渾,我忘了這信是偷寫的了。三哥別著急,信是寫好了,明天無論如何,你也得想法把信送出去才好。你到底打算怎麼個送法呢?」於錦仍含著不悅的口氣,道:「你想呢?你別凈教我一個人出主意呀!……」

當此時,在窗外的李尚桐已然登著時光庭的雙肩,附窗內窺良久,把隱情聽了個大概,看得個分明。料到這封信必有情弊,恨不得立時推窗入內,將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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