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回 尋聲索隱飛狐窺豹斑 負氣埋蹤旋風恥鎩羽

歐聯奎看這兩人眼生得很,一個也不認識。那九股煙喬茂竟一伸脖頸,手指沒影兒魏廉道:「哈!我的魏爺,你們上哪裡去了,教我好找,那位閔爺呢?」還要往下說,沒影兒已站起來,向歐、喬二人招呼道:「喬師傅,多辛苦了。歐師傅,好久沒見。我先給你引見兩位朋友。」

主人俞、胡二鏢頭和這兩個生客全都站起來。魏廉指著那青年道:「這位姓孟,名震洋,江湖上稱他為飛狐孟的孟爺,羅漢拳是很有名的。」又指中年人道:「這位姓屠名炳烈,外號鐵布衫,一身橫練的功夫。二位全是武林中闖出萬兒來的朋友。」又替歐聯奎引見了,互道欽仰;然後轉指喬茂道:「這位是振通鏢店胡鏢頭手下,最有名的那位九股煙喬茂喬爺,你們幾位多多親近。」

九股煙不禁臉一紅,立刻反唇道:「這是沒影兒的事,我有什麼名?別損人哪!」

兩位生客互看了一眼,一齊抱拳笑道:「喬師傅名震江湖,我們久仰得很,往後還求喬師傅多多指教。」這一通客氣,引得振通夥計在旁竊笑。越發把喬茂弄得臉紅脖子粗。

眾人謙辭著歸座。三四十鏢客此時都已聚齊。俞、胡兩人向沒影兒略問了幾句話,便忙著款待友人。五間空房都佔用了,依然不夠,天熱嫌擠。胡孟剛催手下人,再叫店家勻房;俞劍平向新來的朋友寒暄。智囊姜羽沖、奎金牛金文穆道:「俞大哥、胡二哥,快商量正事吧!都是自己人,用不著招待誰。」朱大椿道:「咱們自己照顧自己吧。俞大哥,你怎麼還給我倒茶!」

馬氏雙雄一看屋子滿滿的,一把一把的扇子亂搖;鏢店夥計一個一個地獻茶、打手巾,實在太忙亂,又很悶熱,便招呼岳俊超、阮佩韋、趙忠敏、於錦幾個年輕的鏢客道:「我說咱們外邊坐吧。你看這位十二金錢俞老鏢頭,只剩擦汗了。」松江三傑夏建侯、夏靖侯、谷紹光也要出來,道:「對,咱們不要在這裡擠了。」一擁出來,散往院中。兩位生客也不覺站了起來。姜羽沖忙道:「這可是對不住。咱們這麼辦,分兩邊坐吧。」你出我入,此走彼留,亂了一陣。那些青年鏢客就三五成群,往店院樹陰涼坐下。趟子手便給端茶壺,拿茶杯斟茶。另有幾人,就讓到西廂房。

這正房三間便只剩下幾位主腦人和年長有聲望的前輩了。主位是俞、胡、姜三位,上首是蘇建明老武師、松江三傑;客位是生客飛狐孟震洋、鐵布衫屠炳烈;沒影兒和九股煙自然也在場。馬氏雙雄和朱大椿、奎金牛金文穆,都做了客中的主人;在西房和店院,分陪著別位朋友,聊盡招待之責。

集賢客棧驀然來了這許多客人,滿院都是腆胸挺肚的鏢客了。姜羽沖暗囑馬氏雙雄,留神店中別個客人。馬氏雙雄點頭會意,告訴眾人,說話要留神。這些鏢客究竟是粗人,大說大笑,嘲罵劫鏢的豹子:「鬼鬼祟祟,不是大丈夫所為。」蹲著坐著啜茶,搖扇子高談,一點也不顧忌;姜羽沖忙又出來,逐個諄囑了一遍,方才好些。

那正房兩明一暗的房子,此時大見鬆動。俞劍平先向飛狐孟震洋、鐵布衫屠炳烈客氣了一陣,又謝他盛意來助。然後騰出工夫來,詢問魏廉道:「魏賢侄,你現在住在哪裡了?周季龍他們二位呢?你們踩跡賊人,又得著什麼新線索沒有?」

沒影兒還未開口,九股煙憋著一肚子的勁,急忙站在人前,伸出三隻指頭先說道:「你們三位在小店裡,被賊人趕碌地呆不住了吧?閔、周二位怎麼沒露?別是我走之後,又教賊給撅了吧?」

沒影兒冷笑一聲道:「還好,我們還沒有教賊給架走,總比騾夫還強。他們兩位也沒有挨撅,托喬師傅的福,也沒有死,都活得好好的哩。」

姜羽沖等全都笑了,暗推沒影兒一把,道:「魏仁兄,咱們說正經的。」胡孟剛也把喬茂拉過來,請他坐下;附耳勸他幾句話,喬茂一對醉眼仍是骨骨碌碌的轉。

沒影兒笑了笑,向俞劍平道:「我們三個人住在屠師傅府上哩。喬爺說的倒真不假!賊人真想給我們過不去,要攪得我們在苦水鋪沒處落腳才罷。幸而我們遇上了孟師傅。屠、孟二位都是幫老叔尋鏢的。賊人的動靜,他們二位曉得不少。我和閔師傅、周師傅,這幾天教賊人鰾得寸步難行。一切踩跡賊蹤、防止越境,都承他二位幫忙。」

俞劍平、胡孟剛聞言甚喜,忙向孟震洋、屠炳烈舉手道謝。又問沒影兒:「你三位在何處和孟、屠二位相遇的呢?」沒影兒向九股煙瞥了一眼,這才把那天在小店的事,說了出來。原來那個在窗外說冷話,把紫旋風誘走的夜行人,就是飛狐孟震洋,並不是豹黨。(葉批:飛狐外傳。)

這個飛狐孟震洋,原來是個初出茅廬的青年英雄。俞劍平交遊素廣,跟這位鐵布衫屠炳烈雖是初會,卻已深知他的來歷,敘起來也算是故人子弟。但只知道他橫練功夫,頗得乃師生鐵佛的嫡傳。屠炳烈的住家就在苦水鋪附近,俞鏢頭事先並不曉得。至於飛狐孟震洋的身世技業,不但俞劍平從來沒有聽說過;就是姜羽沖和胡孟剛,也跟他素不相識。這些鏢客,也只金文穆略知他與無明和尚有淵源。如今抵面共談,才知孟震洋的羅漢拳頗為精詣;也並不是無明和尚的弟子,乃是無明和尚的師兄黃葉山僧的愛徒。孟震洋新近才出師門,奉師命遊學南來。剛到江蘇省境,無心中聽說名鏢師十二金錢俞劍平,正大舉邀人尋鏢。劫鏢的賊膽大妄為,竟敢把二十萬鹽帑一舉劫走;手法利落,至今窮搜未得。

孟震洋在訪藝求名的途中,驟聞此訊,心頭怦然一動。但是事不幹己,也就揭過去了。不想,他遠慕火雲莊子母神梭武勝文的盛名,經友介紹,登門求教;竟從武勝文口角中,得了一點消息。

孟震洋的為人最機警不過;自己的心思情感,輕易不教人猜出來。當時淡淡的聽著,並不帶形跡;反而叩問武勝文,跟俞劍平認識不?這個劫鏢的主兒究竟是誰?可知道他的來歷不?武勝文含糊答應,詞涉閃爍。孟震洋知道跟武勝文初次見面,沒把自己當朋友看待;又覺出武勝文看不起自己,把自己當了挾拳技闖江湖的人了。他在火雲庄流連數日,旋即託詞告別。

在火雲庄盤桓的時候,孟震洋遇見幾位武師;南來北往,投贄求幫的都有。子母神梭武勝文頗有孟嘗君的氣象,家中不斷有食客,並且不但鋪著把式場,竟也開著賭局。孟震洋於此特別注意到兩位武師,都是扁腦勺,遼東口音;口頭上談起話來,總瞧不起江南鏢客十二金錢俞劍平。又有人念叨過淮安府飛行大盜,雄娘子凌雲燕的為人。孟震洋初聽人說,凌雲燕子乃是個女盜俠,把這話來質詢武勝文。

武勝文哈哈大笑:「凌雲燕是個女子么?你聽誰說的?」孟震洋又問及劫鏢的豹子,有人說是遼東人,這話可真?武勝文道:「這個我也不很曉得,大概不是南方人吧。」

孟震洋道:「鹽帑不比民財,劫了鏢,就該一走了事。我看這個插翅豹子,必已攜贓出境了吧?」武勝文道:「鹽帑盜案,也不好拿常情揣度,誰知道人家安的什麼心啊!」

孟震洋故作矍然之態道:「二十萬鹽課是不是現銀?」武勝文笑道:「這麼些銀子,可沒有那麼大的庄票,自然是現銀鞘銀。」孟震洋笑道:「我明白了,劫鏢的主兒必不會把全贓運走。替他打算,倒可以埋贓一躲,過些日子,再起贓還鄉。」

武勝文道:「我們想得到,人家也許早想到了,不過各人有各人的打算,也許人家不為劫財,專為泄忿呢!」孟震洋道:「泄什麼忿?」武勝文道:「你不曉得么,這飛豹子和十二金錢有梁子!」(葉批:飛豹子之名初現。)

一不留神,「飛豹子」三字脫口而出;孟震洋緊追詢下去。武勝文面容一動,忽然警覺,正面反詰起孟震洋來:「老弟,你盡自打聽這個做什麼?」

孟震洋做出局外淡然的樣子,含笑道:「閑談罷了。莊主知道我是初出茅廬,江湖上的事任什麼不曉得,聽見什麼,都覺著新鮮。剛才說的這姓俞的鏢頭,他是哪一派呢?」改轉話鋒,信口應付過去。再想問飛豹子的名姓,又恐武勝文動疑,就這麼打住了。

但是他已經探知劫鏢的主犯名叫飛豹子了。又看出飛豹子的行藏,必為武勝文所熟悉;只是說不上武勝文和這飛豹子是否有甚淵源。同時又覺出這個子母神梭武勝文,把自己當做小孩子,心中也未免不悅,便將計就計,在火雲庄多日,極力刺探武勝文的為人。

不意他的機警,已經引動武勝文管事人賀元昆的猜疑。孟震洋暗中窺伺居停主人,賀元昆就告訴居停主人,暗中防備上這個慕名的來客。卻是居停主人防備來客,又已被客人覺出來。孟震洋頓時覺得在火雲庄,凜乎不可再留。

這日便向武勝文告辭,自稱打算月底走,仍要北游燕冀。武勝文照例挽留一回,要在後天給他餞行。孟震洋連說不敢當,又說:「老前輩這樣錯愛,我也不敢推辭,我就後天走。不過老前輩設宴,不要強推我坐首席。」

這樣說好了,孟震洋靈機忽一轉,當夜趁四更天,突然出走,悄然離開火雲庄,只留下一張短柬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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