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探盜巢九煙作嚮導 露馬腳二客詐鏢師

十二金錢俞劍平怒欲歷游三湖,尋仇挑戰。姜羽沖勸他不要受了賊人的激誘。俞劍平已經忍耐不住。

卻是正當俞劍平準備動身、還未起程的時候,那阜寧店主白彥倫已遣人奔回送信。說是身到火雲莊子母神梭武勝文家,投帖拜訪的結果,武勝文辭色可怪,顯然與賊黨通氣。現已弄得雙方失和,業經變顏詰明,立下誓約,催請十二金錢俞鏢頭本人到場。人家武勝文不要俞劍平的名帖、禮物和慕名致候的八行書,卻單要領教俞劍平的三樣禮物:一劍、雙拳、三錢鏢。人家也備了還席,那是一槽子母神梭和一對鐵掌。

俞劍平一聽這話,怒氣更增,哈哈大笑道:「好好好!俞某末學微技,不承望武大爺如此抬愛,我當然要登門獻拙!」

俞劍平含嗔改計,正要策馬先奔火雲庄,偏偏這時候,九股煙喬茂已垂頭喪氣,從李家集奔回來了,照舊又弄得一身輕重的創傷。不用說,又吃了大虧了。

據那喬茂喘吁吁的說,已經和賊黨碰上,而且交了手,過了話,尋著他那一度被囚的古堡。只是賊黨兇惡,公然以鄉團自居,倒把紫旋風、九股煙等當賊看待,動起手來。賊人勢眾,四個人幾乎全折在那裡。

俞、胡二鏢頭更問起同行的紫旋風閔成梁、沒影兒魏廉、鐵矛周季龍三人。喬茂拭著汗說:「還在那附近潛伏著呢,恐怕賊人見機遷場,所以必須監視他們。」說罷,又道是事情緊急,請俞、胡二位趕快先顧這一頭,不然就遲則生變了。

十二金錢俞劍平和鐵牌手胡孟剛,兩個人氣得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九股煙喬茂坐在一邊,揮汗喘氣。半晌,還是由姜羽沖發話道:「俞大哥不要生氣。教我看,咱們還是依著喬師傅的話,先到李家集去一趟要緊。賊人留柬所說的什麼大縱湖、寶應湖、洪澤湖那一定是虛幌子。他們的舵主准不在那兒。武勝文有家有業,咱們也不怕他跑了,這緩一步都行。只有喬師傅訪的這個荒堡,我們必須趕早過去盯住了。」

俞劍平一跺腳站起來,道:「對!咱們就先奔李家集,可是火雲庄那裡,也不能擱著;這可怎麼辦呢?」

漢陽武術名家郝穎先應邀剛到,謙然接話道:「若是沒人去答對這位武勝文武莊主,小弟不才,還可以替俞大哥走一遭。」姜羽沖未等俞劍平開口,就忙答道:「郝師傅肯去,那太好了!」就請後到的幾位武師,相伴著郝穎先,同奔火雲庄。欲煩竇煥如鏢頭就近留守寶應縣;姜羽沖親陪俞、胡二人徑奔高良澗、李家集。這樣分派,總算面面顧到了。

一路上,姜羽沖細問喬茂。喬茂才將他們數日來訪鏢的經過,重說了一遍。

原來九股煙喬茂和沒影兒魏廉、紫旋風閔成梁、鐵矛周季龍四人,分做兩撥,改裝私訪,當天走了一站。次日走到過午時候,遠遠望見一個小村落。沒影兒魏廉向喬茂問道:「喂,我說當家子,這一早走出三四十里地,越走越荒涼,總沒碰見大鎮甸。離著高良澗還有多麼遠?這是什麼地方?」

九股煙喬茂本與眾人約好,千萬別管他叫喬師傅、喬二哥;只管叫他趙二哥。魏廉便開玩笑的說:「我也姓趙,我管你叫當家子。」就這麼當家子長、當家子短,整整叫了一路;說是叫順了口,省得到地方,叫錯了。

當下喬茂把前後地勢看了一轉,四顧無人,這才說道:「我從高良澗逃出來,是奔東北走的。咱們現在是往西走,這裡的路我沒走過,我也不知道距離高良澗還有多遠。問問梁大哥吧。」梁大哥就是閔成梁,他已走在前邊,魏廉趕上去問。閔成梁止步回頭道:「我從前在李家集住過幾天,高良澗一帶也走過;不過那時我是從盱眙奔淮安辦事,走的是正路,這裡的地理也不很熟。不過看這光景,大概離李家集不遠了,估摸也就是還有幾十里路。苦水鋪我卻沒到過。」

閔成梁轉而問喬茂。喬茂把一雙醉眼翻了幾翻,末了說:「等個過路人,咱們問問吧。」鐵矛周季龍卻不言語,雙目一尋,看見前面有道高坡,遂搶步走上去;向南北西三面一望,走下來說:「靠西南好像有個鎮甸,也許是個大村子。咱們何不投過去,連打尖帶問路?」眾人稱是,遂又繞著路,直奔西南。

走出八九里地,沒影兒魏廉忽然若有所悟的說:「這裡好像離苦水鋪不遠了。」閔成梁道:「怎見得呢?」魏廉道:「你看這裡的土地都生了鹼,這裡的水又很苦,一定是苦水鋪無疑了。當家子,你看像不像?」

喬茂又復東張西望的看了一晌,還是不能斷定。鐵矛周季龍道:「不用猜了,咱們到前邊打聽去吧!」

四個人又走了一程,已到那村舍密集之處。走到切近處一看,這裡還夠不上一個小鎮甸,只可算是稍大的村子罷了。進入路口,街道兩邊茅茨土屋,百十多戶人家,橫穿著很直的一道街。從這頭一眼望到那頭;哪有什麼買賣,只不過寥寥三五家小鋪罷了。靠街南一家門口,挑出來一支笊籬,上綴紅布條,石灰牆上寫著四個大字:「汪家老店」;字跡已然模糊不清了。

四個人本分兩撥,到了這時,不覺湊到一處,東尋西覓,要找個打尖的飯鋪茶館;卻沒有找到。在汪家老店對面路旁,倒看見一家老虎灶,帶賣米酒。喬茂湊過去問道:「借光二哥,苦水鋪離這裡有多遠?」賣酒的抬頭看了看喬茂道:「由這裡奔西北,還有五十多里哩。」魏廉又問:「大哥費心,這裡有小飯鋪沒有?」賣酒的用手向西邊一指,四個人順著方向尋過去,原來就是那個汪家老店。四個人雖然嫌臟,也是沒法;相偕著才走進店門,立刻「哄」的一聲,飛起一群蒼蠅來,更有一陣馬糞氣味,沖入鼻端。裡面走出一個像害黃病的店伙,問客人是住店,還是吃飯?周季龍等全不願在這裡落店,就說是打尖吃飯。

店伙把四人讓到飯座上。天氣正熱,又挨著廚灶,熱氣撲面,令人喘不過氣來。閔成梁很胖,頭一個受不住,就問:「有單間沒有?給我們開一個。」店伙說:「有。」又把四人殷殷的領到一個單間屋內。這屋又潮又暗,只有一張桌、兩個凳,一架木床支著破蚊帳,七穿八洞,很有年代了。紫旋風閔成梁催店伙打洗臉水沏茶,一面吃茶,一面要菜,這裡的鮮魚很現成;四個人要了兩大盤煎魚和炒筍、鹽蛋、鹽豆等物。跟蒼蠅打著架,胡亂吃了一飽。(葉批:奇句。)

鐵矛周季龍喝著酒,向店伙打聽附近的地名。店伙說:「這裡叫馮家塘。李家集離這裡只有十八里。苦水鋪距此較遠,還有四五十里,須經過風翅崗、藥王廟、盧家橋、鬼門關等地。」喬茂一聽「鬼門關」三個字,心中一動,睜著醉眼,把店伙盯了半晌,倒把店伙看毛了。

喬茂道:「好難聽的地名,卻是為何叫鬼門關呢?莫非是常鬧鬼么?」

店伙笑道:「鬼門關這個地方,倒從來沒鬧過鬼。不過那裡是個高土坡,又挨著個泥塘;牲口、車輛走到那裡,一個不小心就溜下來,陷入泥塘里了。因此人們管它叫鬼門關,無非是說那裡很難走罷了。有一年,一頭水牛驚了,竟奔陷在泥塘里;越掙越陷,那牛瞪著眼『哞哞』的直叫,人們也不敢下去救。等到牛的主人向鄰近人家借來板子,設法搭救,時間已經晚了,活活一條牛陷死在泥塘裡面了。這泥塘又是個臭坑,又是個要道,上面只架著一個小竹橋,很不好走,所以人們就管它叫鬼門關。」

喬茂打聽了一回,看看天色不早,可是都不願在這裡住下。算還飯帳,四個一商量,還是趕到李家集再落店。四個人出離汪家店,走出村口沒多遠,忽然聽見背後一陣馬蹄聲。

四人急急的回頭一看,只見從岔路上奔來一匹馬。馬上的乘客是一個中年人,穿一身土布短衣服,手裡擎著馬棒,背上背著一個黃包裹,風馳電掣的奔來。到了四人身邊,便把韁繩一勒,牲口放緩了,竟從四人旁邊走過去;卻又回頭把四人打量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然後這人把馬韁一抖,馬棒一揮,策馬飛跑起來。一霎時抹過莊稼地,奔西北走下去了。

訪鏢的四個人相顧愕然。這樣一個荒村野鎮,又不是正路,不會有驛卒走過的。這個騎馬的人神情很昂藏,令人一望而知是江湖上的人物。而且奇怪的是這人走過去好遠了,還是扭著頭往回看。這個人是做什麼的呢?幾個人都把眼神直送過去;唯有九股煙喬茂,一看見這匹馬,立刻將手中拿著做扇子用的破草帽,往頭上一扣,把上半邊臉遮住,又把頭扭到一邊去。

等到騎馬的人馳過去,沒影兒魏廉湊過來道:「有點門兒,這東西就許是老合?」閔成梁向四面一看道:「趕下去!」魏廉應聲道:「好!走,咱就趕上去。」這兩人便要施展陸地飛縱術,憑四人的足力,追趕奔馬。

鐵矛周季龍笑了笑,問喬茂道:「喬師傅,你看剛才那個人怎麼樣?咱們追不追?」

九股煙喬茂疑思過了半晌才說:「大白天,咱們四個人在這曠野地拚命一跑,有點太扎眼了。梁大哥,咱們還是徑奔李家集好不好?你看這個騎馬的,也是奔李家集去了。」

閔成梁把長衫放下來說道:「隨你的便,我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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