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站在廣播麥克風前方的弦間,看著後方的大平。大平身旁站著的真島也連忙搓著雙手向大平看去。擔任廣播社顧問的老師也一樣,心情平靜不下來。身處非比尋常的刑案現場,那種憂慮感讓這兩個老百姓精神緊張。大平正等著在二樓走廊窗戶監視D班教室的潮田以及屋頂上的柴田,用無線電回報。廣播室也在同一棟舊校舍的三樓。

大平的喉嚨四周纏著黑色皮帶般的東西,內部接觸到喉頭的部分,安裝了特殊的麥克風,具有偵測喉頭振動以轉換為聲音訊號的功能。左耳也塞了個耳機,因此即使聲音再小,還是可以與對方交談。由於從外表看不到麥克風,旁人看了會覺得就像在自言自語些什麼而已。

大平的眼睛動了。過一會兒,他的嘴也動了。

「了解……沒有反應。」

「唔。」

弦間以輕鬆口吻應道,再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眼睛一閉,看來就像在打瞌睡一樣。

四人身上壓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壓力。

「試著暗中偵察,確認現場狀況。」

弦間講完,眼睛一張,把椅子轉了過來,依序看了看兩位老師。只有大平一人感到很意外,看著弦間。弦間的眼神,透露出他對這個提案的堅持。大平覺得他是認真的。

「校長,目前最重要的是確認內部狀況。不知道敵人內部的情形,就無法因應。」

弦間打開原本關上的無線電,呼叫著:

「土屋。」

「是,我是土屋。」

「報告你那邊的結果。」

「好的。有關近藤亞矢子,所有老師的印象都一樣,認為她很文靜、很客氣,個性陰鬱。聽到這次事件是她乾的,他們都難以置信。雖然動機仍然不明,但她曾受過學生的嘲弄,所以有可能是出於怨恨也不一定。手槍方面,目前並不清楚她是從哪裡弄來的。是否有嗑藥習慣這點也還不清楚。還有,共犯部分,由於今天早上進行了明天畢業典禮的預演,二、三年級學生以及級任老師們,都集合在體育館。所以若有外人想入侵,是很容易的。完畢。」

「校長,您這裡有沒有什麼近藤亞矢子的資料?」

弦間出其不意向真島問道。真島原本沒看到弦間掛著的麥克風,正訝異地觀察弦間怎麼好像突然和牆壁講起話來。被這麼一問,真島連忙慌張地回答:

「啊,有。以前的履歷表應該收在某個地方……我想是歸檔在校長室里吧……」

「小田切。」

「我是小田切。」

人在教職員辦公室的小田切剛回答著。

「你到校長室去找近藤亞矢子的資料,找到後向我報告,並比對轄區的情報,看看是否確實。特別是她的家庭成員。」

與時間的拔河……通常要說服嫌犯,請家人來訴之以情也是一種有效的方法,很像日本人的作風。

「了解。」

弦間看著真島。

「校長,請您到校長室去。有個叫小田切的會幫您找檔案,麻煩您了。」

「我知道了。」

動作敏捷的大平拉開廣播室的門,真島一晃一晃地走出去。

在作為基地的教職員辦公室,除去剛離開的小田切剛外,只剩下黑田直道、關登志也,以及副班長野村武史三人了。

「高崎。」

「是,我是高崎。」

高崎孝樹的遺體收容部隊在舊校舍一樓待命,他的聲音透過無線電傳到三人耳中。耳機里,弦間的聲音問道:

「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

「打算怎麼做?」

「由我與兩名機動隊員共三人,靠近遺體棄置的現場。其中一人以盾掩護,我和另一人把遺體運送到他所在的位置,再由其他四人來回將遺體運送到舊校舍。剩下的兩個人,則將遺體從舊校舍運送到車輛那裡。完畢。」

「了解。等候執行命令。」

「了解。」

弦間略為壓低聲音說道:「高崎。」

「嗯。」

「你聽好,我們現在還不了解嫌犯底細,行動一定要慎重,絕對不能大意。也轉達給其他夥伴知道。了解嗎?」

「了解。」

「土屋。」

在另一個地方對老師們作筆錄的土屋出聲了。

「我是土屋。」

「你和高崎會合。」

「了解。」

「潮田、柴田。」

沙啞與圓潤的聲音各自回答了:

「我是潮田。」「我是柴田。」

「暫時先待命。以無線電追蹤高崎那邊的狀況。」

「潮田了解。」「柴田了解。」

「野村。」

基地目前的負責人野村以喉頭的麥克風回答:

「我是野村。」

「你試試看能否偵察內部的情形,確認現場狀況。」

空氣當場凝結。「會不會太性急了呢……」大家都想著同樣的事。兩人看著野村。野村確認兩人的想法也和自己相同後,以堅定的口吻探詢:

「現在做,時機會不會還太早?」

「已經死了幾個學生了。若無法掌握嫌犯狀況,我們就束手無策。」

弦間說得確實沒錯。

在特警班裡,班長的命令就是絕對。這種編製是為了要應付緊急事態,因為沒空讓你慢慢來,所以有必要速戰速決,當場應對狀況,臨機應變採取行動。但即便如此,一旦牽涉到人命,還是不容輕率做出決定,應完全善用到目前為止的所有經驗、知識與情報,當下深思熟慮後,由領導者做出指示。就因為這樣,領導者一句話便有他的分量在。其他成員都知道這一點,也很信任他。正因為他們能像這樣貫徹由上而下的命令系統,才能全心投入賭命的工作,衝破難關。

弦間與特警班的成員間,當然已培養出鋼鐵般的堅強默契。不過他們與弦間長久合作下來,也憑著自己的才能與技術,累積了不少實戰經驗。因此,不只是野村,就連其他夥伴也覺得,弦間的指令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斟酌過後,雖然知道很失禮,野村還是大膽進言,繼續說了下去:

「是否該等嫌犯做出回應後,再決定是否進行內部偵察?」

「她心中若懷有恨意,那麼目標可能就是孩子們。如果真是這樣,她可能完全不會理睬我們,直接在教室內就把事情解決掉。」

關登志也彷彿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低下了頭。也就是說,她不是要向外界要求什麼,而是出於私怨,才在教室里殺人。這是讓人幾乎不敢去想的一種可能。

「她會不會嗑藥?」

如果是嗑藥,那又是另一種狀況了,應該花些時間小心處理才行。

「死者之中,有幾個人都是額頭一槍斃命。嗑藥的人不太可能做得到……不過倒是可以確定,她絕非等閑之輩。」

一陣沉默後,弦間繼續說道:

「現在教室里還有二十名以上的人質。如果她只是挾持其中一人佔領教室,情況當然就不一樣。但不管她還有沒有其他目的,人數這麼多,她不會在乎少一個的。已經有孩子被殺了,現在可以說分秒必爭。」

這意見的確中肯。教室里的人質,不過是一張張不同花色的牌而已。對嫌犯來說,她只要最後留下一名人質,就等於擁有黑桃A了。在那之前,她可以隨意洗牌,想攤牌就攤牌。所以必須儘可能讓嫌犯不要亂洗牌,再設想該如何解決這次的事件。

在場的三個人相視無言。沒有人有異議。野村也下定了決心。

「基地,了解。」

「誰要去?」

「我去。」

「不,我去。」

面對弦間的詢問,黑田與關馬上報了名。兩人都受過充分訓練,也有過實際處理的經驗。野村可以算是參謀,面對班長時,他常是唯一會陳述意見的成員,很受班長信賴。特別是班長如果出了什麼事,他可以接手指揮,是很重要的職位。

聽到兩個人都說要去,弦間沉默了。基地里的成員都等著他的命令。一陣沉思的寂靜後,弦間說話了:

「絕對不容許失敗。」

弦間只講了這句話。三個人都相當了解,這句話代表著何等重大的意義。嫌犯本人、動機、武器,每個部分幾乎都狀況不明,而現在就是要潛入這樣的險境中。面臨的危險有多大,實在無法估計。

在他們受過的訓練里,曾經以數年前開始經常發生的美國校園槍擊、挾持人質等事件為參考,把學校假想為事件發生地。訓練中也附有處理手冊。不過在日本,發生於住家、銀行或交通工具的案例要比學校多得多,因此訓練時也比較把重點放在那方面。此外,即便校園暴力事件不斷以各種新的樣貌發生,但像這種在校內挾持人質佔領教室的事件,倒是史無前例。

弦間的沉默意味著,他也很想去,卻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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