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回 凈業山莊困群雄鐵蓑顯身手

陸七娘說到這,卻帶著十分憤怒,雙道蛾眉往一處一蹙,那兩隻殺人不見血的媚眼,似乎在她有了生機之下,更加比平時晶瑩放光。

往海鳥吳青面前湊了半步,兩下里相隔僅只半尺,陸七娘這眼前面色上的情形,帶著十分著急、十分關心,和吳青真有生死相關之意,這種懇切情形是可以意會不可言傳。

她竟伸手把海鳥吳青雙臂抓住,論吳青的性情,就是對她沒有仇視之心,可也絕不准她這麼放肆,無奈女屠戶陸七娘此時是一團正氣,一派親切關心,毫無邪念之容,何況吳青在她家中又居住年余,這不比一個陌生人了。

任憑吳青怎樣倔強,自己也不會不被她這種至情所感動,這正是女屠戶陸七娘厲害的地方,手段高的地方。

因為在十二連環塢發生重大變故,雖則全沒身臨其境,以所聽到的這種不祥的聲音,瓦解冰消就在面前,任憑多麼不正大的人,多麼淫邪好色之徒,在這種生死關頭,絕不會再起邪心,再動淫念。

陸七娘倘若用淫邪誘惑的手段,來對付吳青非失敗不可了,海鳥吳青就許立時翻臉,她竟能夠體會眼前的形勢,深知人的心情性格,她竟拿出這種至大至高的懇切、關心,真情美意來對付,吳青竟自絲毫不再拒絕。

女屠戶陸七娘在這時眼角更有一對淚珠,欲落來落,向海鳥吳青道:「吳師哥,我盼你趕緊的到天鳳堂一帶能夠隱身掩跡的地方,把真情實況看過明白,你可要趕緊回來,我還有關係你一生命運的話告訴你,現在你若真想報效武幫主,趕緊橫刀自刎,那算你真箇的為鳳尾幫捨身全義;你若想著還能為鳳尾幫儘力,請問你有多大本領?多大能為?恐怕你這凈業山莊全闖不進去了。我不願意這麼冤枉而死,也不願意你這麼斷送在十二連環塢。快去快來,請你念在羅義救你之情,在眼前你要相信我的話,師哥你就快去吧!」

她竟用力把吳青的雙臂一帶往外一推,陸七娘自己卻往神案前那個焚香所用接腳的木台階上一坐,把自己衣衫的下角撩起掩著臉吞聲飲泣。

海鳥吳青竟自身不由己的被女屠戶陸七娘這一推往外走去。

最可憐的是那值役的三個弟兄,全怔在那裡,對於他們的話,也有聽見的,也有沒聽見的,這就是身分太小,這種作小卒的,到了重大關頭,性命輕於鴻毛,命雖是自己的,卻得隨著別人生、別人死。

海鳥吳青匆匆走出刑堂,剛一出刑堂門,自己趕緊把身形掩蔽,轉到刑堂的轉角處,一縱身,竟自躥上了刑堂的屋頂。

自己把身形伏下去,往四下里一看,在黑沉沉的暗影中,雖是望不出多遠去,可是上天好似故意來完成這步劫運,隔不多大時候,閃電在天空,倏明倏暗之下,能夠把天鳳堂一帶所有的道路一覽無遺。

只見這一帶,每一條道路上,全是貼著道旁的邊側,有許多人在疾馳飛縱,掩藏躲避,並且情形十分亂,有往東就有往西的,那種殺聲越發的近了。

刑堂離著內港口,也就是不到一里遠,在這裡站在最高處,在電光閃動之下,依然能看到港口大船的帆檣。

海鳥吳青不用往遠處去再查看了,就在他伏下身去的片刻間,在刑堂和天鳳堂的正東,那裡是一片高嶺,通著十二連環塢內,所有的陸地好象城牆一般。

那一帶沒有道路,不能往十二連環塢外走,除了盤山磴道烏鴉嘴,這條道路是半明半暗。

在總舵效力,沒夠上舵主的身分和內三堂、外三堂的親信弟兄不準走這條路,這也是從分水關到內壇的捷徑。

可是此時這東嶺頭一帶竟自連續兩片紅光湧起,如同兩個迅雷一般,「轟轟」的這種爆炸之聲。

尤其是有樹木近山頭的一帶,空中有雨氣蒸騰,煙硝的火光一發出來,火光不過是三四丈一片,可是被這種雨氣蒸起的地方,槍聲一響之下,足有好幾畝地的地方天空中,全是紅黃之光,尤其是這種先聲奪人,心有成見的情形,最厲害不過。

這種抬槍,在當時清兵各處駐防的大營中,並不普遍的全有。

江南水師大營跟緝私營兩淮統領,他們職權太大,鎮壓著地近長江一帶,不只於得監視著水面上販運私鹽,官家所謂梟匪,尤其是浙江省沿海一帶,海鹽太多,官兵的力量只要小了,不只於不能彈壓鎮撫,有時官兵反為所制,常常的鬧出百八十名弟兄被人擄掠。

所以江南水師大營、兩淮緝私統領,全請求兵部,把別處不重要的地方的火槍營調集了兩營來,由緝私營、水師營分著統領。

物以稀為貴,那時候凡是如這種機械的東西,多半出自海外,到後來,民間也能夠普遍的打造這種抬槍,那已經在二三十年之後了。

人人心目中存著這種火器,是不能抵卸的殺人利器,所以十二連環塢,就這麼容易的毀於一旦,竟全就毀在二十餘桿抬槍上。

攻打十二連環塢,一來是有得知連環塢水勢地利山形秘道的本幫人把維武揚賣了到底,就連攻進十二連環塢的一切步驟,也全是告密人的計畫。

總算浙南緝私統領和水師提督官運亨通,真要是十二連環塢形勢不穩,沒有西嶽派淮陽派凈業山莊群雄會,把鳳尾幫重要人物全絆住,就象官兵的計畫也未必得逞。

以武維揚、歐陽尚毅、八步凌波胡玉笙、天罡手閔智這四個人的聰明機智,跟應付非常的能力,稍微容開他們緩手,十二連環塢的情形可就未必怎樣了。

雖然是秘密道路已然泄露在外人手中,浙南緝私營和水師營聯合陣線,非把連環塢挑了不可。

天南逸叟固然是不能長期抗拒,可絕沒有當時這種慘敗的情形。

這二三十桿抬槍威力雖大,龍頭幫主武維揚跟內三堂香主,沒有凈業山莊群雄會斗的事,各自統率著所有的得力手下弟兄來應付,恐怕官兵方面抬槍手也得損失大半。

一來十二連環塢聲勢太大,武維揚依靠它固若長城一般,認為有千八百名官兵也不易打進來。

這些年來,排斥一般老人,樹敵太多,再加上要命郎中鮑子威、三陰絕戶掌羅義倒反鳳尾幫,也是武維揚的致命傷。

就這麼四下里機會往前一湊,十二連環塢在兩三個時辰內,官兵和幫匪正式對面之下,弄個不戰自亂,冰消瓦解。

那一方面火槍只要一亮,煙火氣在陰雲中一閃,這一帶的幫匪立時四散逃命。

主要的人,全在凈業山莊;山頭舵主們哪裡統率得了?

自己跟自己就弄成不能再守下去,哪會不完?

海鳥吳青眼中所看到,以及耳中所聽到,自己認為就是有回天之力,也難挽回眼前這步劫難了。

從分水關到內港口,這條水路的捷徑,官兵也能利用上。

水師緝私營竟能象從天而降一般,船隊竟能在里港發現,這還不毀等什麼!

回頭再往裡一望,凈業山莊更湧起兩片火光,抬槍的聲音更比這邊厲害。

吳青知道此時自己縱然以性命報效幫主,但是凈業山莊也成了這種局面,死亡逃散之下,自己還未必能闖過去;就是能闖過去,又哪裡去找幫主們?

倘若遭到抬槍轟擊,自己雖有一身本領,輕身本領也沒有火藥的力量快,就這麼隨著,一般小卒們同歸於盡,可真有些冤枉。

眼前的險象已成,海鳥吳青又完全信了女屠戶的話,他遂不遲疑翻身跳下刑堂房頂。

這時可倒好,刑堂這裡真箇清靜異常,本壇下的弟兄們,大約早已各自逃命。

在大難臨頭之下,各本相顧。

吳青也倒正合心意,匆匆進了刑堂,見那三個弟兄還在那裡站著,吳青恨聲說道:「你們倒是真忠心,還不趕緊逃命去吧,站在這裡等死么!」

這三個弟兄是真箇冤枉,吳青平時那麼嚴厲,誰又知眼前變成這樣,被他喝叱著,三人這才趕緊走出刑堂各自逃命。

吳青匆匆來到女屠戶陸七娘面前,陸七娘粉面垂下,坐在神案下,手弄著衣角,似乎尋思著什麼。

海鳥吳青立刻改了平時那種口吻,招呼道:「錦雲師妹,外面的情形真叫人痛心死了,萬想不到鳳尾幫會落到這樣結果,冰消瓦解就在眼前了。」

陸七娘這才霍然站起,抬起頭來,眼望著海鳥吳青,她卻上邊牙齒咬著下嘴唇,從鼻孔中緩了一聲向吳青道:「吳師哥,這個被屈含冤的師妹沒騙你吧,你要想像節婦殉夫,孝子殉父母,思忠心做鳳尾幫的弟子以身殉幫,以命報幫主,你趕緊橫刀自刎,死在刑堂,等到官兵進來,把你往後山一擲,你就算成了名,盡了節。」

吳青不容她絮叨著說完,含怒說道:「錦雲師妹,你不要用話激我,難道我那位恩人作事就全對么?」

陸七娘立刻把面色一整,正色說道:「吳師哥,我父親倒反鳳尾幫,在別人或許譏誚他以福壽堂前輩的身分不該作這種事。你是老人家的近人,他這種情形是否武維揚逼成的?鳳尾幫毀於一旦,完全毀在武幫主一人的身上了。我們既然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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