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輪轉的命運

我和金院長離了竹林而去。一路倉促疾行,不多時便回到了精神病院。金院長讓我在重症樓下等待,自己則親自去病房安排放人。我站在樓門前翹首企盼,心頭像揣了只兔子似的,惴動難安。終於聽到樓內腳步聲響,我迫不及待地衝到門口,卻見走廊內一行數人,金院長走在最前面,身後兩名護士攙著一個女孩。那女孩肌膚勝雪,眉眼如月,正是令我日夜思念的葉夢詩。

女孩也看到了我,她的嘴角向上勾起,溢出滿滿的笑容。等走到近前之後,她輕輕推開身旁的護士,對我說道:「你來了。」

我點點頭,心胸間堵滿了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蹦不出來。我只能無聲地走上前,輕輕拉住了女孩的小手。

女孩側過臉來,眼光盈盈地看著我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你不會騙我。」

我們手拉著手,並肩向著醫院外走去。此時天色已黑,女孩看著外面無邊無際的夜空,眼中卻映出一片燦爛光明的色彩。

來到了醫院大門口,卻見有兩個警察正在院外守候。這兩人一胖一瘦,跟我也算是老熟人了。看到我們出來了,他們便迎上前,目光直盯在那女孩身上,又驚訝又好奇似的。

因為以前有過不愉快的經歷,我立刻警惕地問道:「你們來幹什麼?」一邊說一邊把女孩拉到了自己身後。

瘦警察的視線轉移到我身上,他陪著笑說道:「馮偵探,你不要誤會。我們是來保護你的。」

「保護我?」我略感意外,「為什麼?」

「這是吳警長的吩咐。孟婆子和阿錘不是被人害了嗎?吳警長說你可能就是下一個目標,吩咐我們一定要把你保護好!」

我「哦」了一聲,心口暖暖地,領了那老頭的好意。而女孩這時則從我身後搶出來,拉著我衣袖關切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附耳對那女孩說道:「鎮上發生了兩起命案。多半是那姓凌的乾的好事!」

「他殺了孟婆子?那老婆婆是個好人。這凌沐風怎麼……怎麼如此狠毒?」女孩和孟婆子有過一面之緣,知道那婆子也是真心關懷自己的。她睜著大眼睛,神情悲傷地看著我。片刻後她又憂慮地問道:「你也有危險嗎?」

「不用害怕。」我輕輕攬住女孩,寬慰道,「凌沐風就算是恨我入骨,也不敢當著這兩位警長的面動手吧。」

「這位就是葉姑娘吧?嘿嘿,跟凌夫人真是一模一樣,也難怪凌先生會弄錯了。」那警察嬉笑著說完,又一拍胸脯道,「姑娘只管放心,有我們兄弟在,保管沒人能傷得了馮先生分毫!」

女孩微微一笑,頷首說:「謝謝你們了。」然後又問我:「我們現在去哪裡?」

我回答說:「先去吃點東西,然會回旅店休息吧。」

女孩「嗯」了一聲。我們這便離了精神病院,向鎮內而去。先找家飯館填飽了肚子,然後又回到了我先前住的那間旅店。自從那天早晨我被凌沐風的人從旅店房間內擄走之後,這還是我第一次回來。

「馮先生,您可回來了!」店內的夥計迎上前招唿道,當他看見和我手拉手的女孩時,立刻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瞎看什麼?沒禮貌!」我身後的瘦警察呵斥道,「這是上海來的葉姑娘,不是凌夫人!」

夥計唯唯諾諾地讓在一旁,滿腹狐疑卻又不敢多問。

我帶著女孩回到房間,那兩個警察還跟著我們。我便回頭問道:「怎麼?二位還要陪著我們過夜嗎?」

瘦警察眼珠一轉:「那我們就在隔壁候著,你有什麼事,隨時吩咐就行!」說完就帶著同伴退了出去。

我跟過去把房門關好,剛一轉身,女孩已鑽入了我的懷中。她環抱著我腰,腦袋緊貼著我的胸口,像是風雨中的棄兒終於找到了溫暖的港灣。

我也摟著那女孩,感受著她的體溫和發香,感受著這屬於我們兩人的平靜和安詳。

許久之後,女孩抬頭看著我,眼眸燦爛如星:「我終於等到了你。」

我輕撫著她的頭髮,鄭重說道:「以後我再也不會離開你。」

女孩微笑著點點頭,然後她又問我:「你去上海這一趟還順利吧?」

「挺順利的。正德商行很好找,那個王定邦律師辦事也利落得很。只是去警局開戶籍資料稍微耽擱了幾天——那些警察有意拖延,後來王律師只好做了些打點……」

「王律師跟著我父親十多年了,我見到他的時候都管他叫王叔叔呢——他沒有一塊過來嗎?」

「他原本是要來的,但手頭上事務太多,一時脫不開身。不過他把資料準備得很齊全,只要有這些資料在,你的真實身份就不容置疑。」我一邊說一邊將那個文件袋遞給女孩,「以後再也不會有人把你當成楚雲了。」

女孩接過文件袋,如釋重負般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她又好奇地問道:「那個楚雲真的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嗎?她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解釋說:「你們倆本來就是孿生姐妹。在出生的時候,你們倆甚至……甚至就是同一個人。」

「什麼?」女孩既震驚又茫然,她無法理解「同一個人」是什麼概念。

我說:「那袋子有你父親留下的筆記,你看看吧,所有的答案都在裡面。」

女孩坐到書案前,把油燈調到最亮。然後她把那筆記本從文件袋中取出,按照我折好的標記依次翻看。等全部內容都看完之後,她的神情已恍若隔世。

「我的身世中竟隱藏著這樣的秘密……」她喃喃嘆道,「我的父親卻從來沒對我提起過。」

「他不想讓你知道——因為有楚雲的前車之鑒,你父親擔心你知道真相後,會影響到你現實的生活。」我頓了頓,又道,「不過你他在臨終之前把這個筆記本交給王律師保管,以防不時之需。此後王律師便成了唯一了解你身世真相的人。如果不是你這次意外受困,王律師可能也會把這個秘密保守一輩子。」

女孩輕輕把那筆記本合上。她的眼中仍充滿了困惑。沉默片刻之後,她向我提出了最關切的一個問題:「那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他們現在又在哪裡?」

「他們早就不在人世了。而這背後藏著一個非常悲傷的故事——」我注視著女孩問道,「你現在要聽嗎?」

女孩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我坐在女孩身邊,開始講述那些陳年舊事。從楚漢山和杜雨虹的私情,楚杜二人和凌老爺的恩怨,到那個血腥慘烈的生產之夜,以及後來楚漢山手刃仇敵,戕害凌家幼女的種種過往……我把這些事全都告訴了身旁的女孩。女孩默然聽著,不知從何時開始,淚水已汩汩不斷地滑落她的臉龐。

我伸手想要幫女孩擦去淚水。女孩卻搖搖頭拒絕了我的好意,然後她抬起淚眼看著我,又問:「那個真正的楚雲,我的一胞姐妹,她現在怎麼樣了?」

我深嘆一聲,說道:「三個月前,楚雲被凌沐風毆打,墜落在鎮子里的那條山河中。從此便不知蹤跡……」

女孩眼神中掠過一絲慌亂,她似想起了什麼,立刻追問:「楚雲會游泳嗎?」

我搖頭道:「不會,楚雲完全不通水性。」

女孩的身體竟戰慄起來,像是突然間被恐懼和痛苦團團圍住。

我忙問:「你怎麼了?」

女孩顫聲道:「我知道她的感覺。那天……那天我全都體會到了!」

這次輪到我茫然了:「什麼?」

女孩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然後她睜著大眼睛對我說道:「那天我在江邊涉水行走,走到半途的時候,突然間渾身冰冷,胸口也像壓了塊石頭似的,竟然無法唿吸。隨後我便掉進了江水裡。我明明是會游泳的,可我當時卻一點也施展不開。我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包裹著,好像整個天地間都是水,冰涼的,無邊無際!我根本無從逃避,更無力掙扎,那種絕望恐懼是你無法想像的。就算那麼多天過去了,但我一想到那種感覺,還是會忍不住全身發抖。現在我終於明白那感覺到底是從何而來。」

「你的意思是……」

「楚雲墜河發生在三個月前。」女孩提示我說,「這和我出事落水的時間正好吻合。」

「難道說……你當時的感覺就是來自於楚雲的遭遇?」

「是的。」女孩很肯定地說道,「當時我感覺自己就像變了一個人,我的身體,我的靈魂都已不受控制。我以前無法理解,但現在我可以確信,給我帶來那感覺的人就是楚雲,我的……我的同胞姐妹。」

「你說的感覺恐怕只有你自己才能體會了。」我沉吟著說道,「看來你和楚雲雖然遠隔兩地,但身心上卻還有所唿應。這也難怪,你們本是同胞同胎的姐妹,甚至一度體脈相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就是同一個人,即使身體能夠分開,但心靈終究是相通的。所以當楚雲遭受大難之時,你也在數百里之外感同身受。」

女孩垂著頭:「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可是我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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