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雙嬰之謎

公曆九月二十二。

從山洞出來之後,我沒有下山,而是繼續向山頂進發。這一路小心謹慎,只揀些人跡罕至的小路攀行。翻過了山頭之後,卻見東方的天色已微微發亮。我鼓足氣力,又向著南邊小鎮的方向下山而去。到了山下也不敢往鎮子里溜達,只在鎮外歇息了一陣。臨近中午時分我來到鎮上的火車站,搭上了開往縣城的火車。

到了縣城之後我懸著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先找了家飯館美美地吃了一頓。結賬的時候我給小二派了些賞錢,藉機向他打聽警局吳警長的住處。那小二伶俐得很,三五句話便描述得明明白白。

我出了飯館,按照小二的指點找到了吳警長府邸所在。四下一打量,卻見街邊有個露天的茶攤。我便過去要了壺熱茶,坐下來邊喝邊等。直等到天色擦黑,方見吳老頭騎著輛腳踏車而來。我忙結算了茶錢起身趕過去,就在老頭下車準備進門的當兒,我一把拽住了他。

吳警長轉頭看到是我,立刻便叫了起來:「你小子怎麼在這裡?!」他的神色非常驚訝,一邊說還一邊警惕地往周圍掃視著。

我說:「放心吧,沒有尾巴。」

吳警長把車往門口一丟,也顧不上回家了,直接撇過腦袋說:「走!換個地方說話!」

我跟著老頭在縣城街道上穿行了一陣,最後來到了一個偏僻的衚衕口。老頭停下腳步,噼頭就叱問我:「你小子乾的好事!你不是說好要走的嗎?怎麼又給我整了這麼一出?」

我回覆道:「我不可能把那女孩丟下的,我要走也得帶她一起走!」

「那你得有那個本事啊!」老頭斜眼瞪著我,「你整的這叫啥玩意?最後還不是自己跑了,把楚雲一個人扔在山洞裡?」

我無奈地咧咧嘴:「我已經儘力了……誰想到凌沐風的人來得那麼快。」

「你就是個廢物。除了添亂,你他媽的還能幹什麼?」

我悶頭受了對方的訓斥,等他憤然的情緒發泄出來之後,這才試探著問道:「那女孩怎麼樣了?」

吳警長沒好氣地回道:「還能怎麼樣?被抓回精神病院了,現在有專人全天看守。她的病情也有反覆——這會又說自己是什麼葉夢詩了。」

我看著那老頭說:「她就是葉夢詩。」

「什麼?」老頭好像沒聽清楚似的。

我便重複:「那女孩就叫葉夢詩,不是什麼凌沐風的老婆!」

老頭「哼」了一聲道:「我看你也快得精神病了!」

我著急辯解:「是真的,我有證據!」

「就那點筆跡的事?人醫生都說了,這叫精神分裂症。連腦子裡的記憶都變了,筆跡當然也能變。」

「不是筆跡,是另外的證據。絕對有說服力!」

老頭勉強耐住性子:「那你說吧,什麼證據?」

我張嘴詰了片刻,最終卻搖頭道:「那證據……我不能說。」那事關乎女孩的名節,我無法開口。

「我他媽的真是閑得慌了,聽你在這兒扯淡!」老頭有種受騙的感覺,立起眉毛喝道:「你趕緊滾蛋吧,越遠越好!我告訴你,你要是再敢踏進峰安鎮一步,那姓凌的不抓你,我也要抓你!」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我也不指望你相信……但我需要你幫個忙。」

老警察警惕地瞪著我問道:「你小子還想幹什麼?」

「那女孩是在上海長大的,她有一個家庭律師,這人可以證明她的身份……」

沒等我說完吳警長便打斷了我的話:「這些都是楚雲告訴你的?」

我點點頭。

「這全是她的瘋話。什麼上海長大,父親是富商之類的,她以前每次發病都會這麼說!這話從來沒人相信,怎麼就你信了?你腦袋裡是不是缺點兒東西?」

「我現在不想和你爭論這些。」我攤著手道,「只要你肯幫我的忙,我就會讓你知道這事到底誰對誰錯。」

老頭默然看了我片刻,然後他掏出根煙捲點了起來。他雖然沒有表態,但已經顯出了等待的態度。於是我便繼續說道:「我需要拿著女孩的親筆信去上海找那個律師。所以我想麻煩你再到精神病院走一趟,幫那女孩帶封信出來。」

老頭把煙捲叼在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後他把渾濁的煙霧噴到了我的臉上。在被嗆得咳嗽的同時,我聽見老頭憐憫般地嘆了口氣,然後吐出四個字來:「無藥可救。」

雖然吳警長對我的計畫嗤之以鼻,但他還是答應了我的請求。第二天他便去了峰安鎮,以調查昨天的「越獄」事件為由見到了女孩。女孩當場寫了一封書信,老頭則把那封信帶回縣城交給了我。

我當著老頭的面打開信箋,只見上面寫道:「王定邦律師:我在數月前遭遇意外,現因無法證明身份,受困於安徽省東山縣精神病院。急盼解救!具體情況由馮遠馳馮先生詳述。馮先生是我最親近之人,我已將隨身玉墜交付給他,作為你們見面時的信物。一切事宜皆可聽馮先生之安排,萬望配合!

葉夢詩親筆」

「太好了。有了這封信我一定能把那女孩救出來!」我興高采烈地將信箋折好,然後對著吳警長誠摯說道:「這次可真是謝謝你了!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吳警長卻不以為然地撇著嘴:「得了吧?你以為我真是在幫你?」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對方的意思。卻聽那老頭又繼續說道:「什麼鄧木卓律師,這一切都是楚雲的臆想。你就算在上海找上十年,也不可能找到這個人。你以為我是幫你?我只是想趕緊把你打發走。你就到上海慢慢找去吧,找不到可別他媽再回來煩我!」

原來他是這個用意……我沒有生氣,因為我完全能理解對方的心情。我把那封信小心地收進自己的口袋,只在心中默默說道:我一定會回來的,到時候我會用事實來反擊你的蔑視。

我並沒有讓對方等待太久,一個星期之後我便從上海回到了東山縣。我仍然坐在那個的熟悉的茶攤上,當我看到老頭騎著車回來的時候,我大喊了一聲:「吳警長!」

老頭看到了我,他遲疑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片刻後他把腳踏車往家門口一停,慢步向我走來。

我端坐不動,只顧品味著手中的茶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老頭坐在我的對面,他向我端詳了良久,最後問了句廢話:「你回來了?」

「是的——」我也廢話般地回覆,「我回來了。」

老頭看著我輕輕地嘆了口氣。他的眼神有點奇怪,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眼神,好像有些無奈,又好像有幾分悲傷。然後他喃喃地嘀咕道:「你不該回來……」

我「嘿嘿」一笑,反問:「我為什麼不該回來?」說話的同時,我把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扔在了茶桌上。

老頭的目光被那檔案袋引了過去,他問我:「這是什麼?」

「證據。」我大聲地告訴他,「能證明葉夢詩身份的證據!」

老頭「哦?」了一聲,他臉上的神色告訴我:這傢伙根本就不信我的話。不過他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對我出口譏諷。他的目光很快又看向了別處,並且微微皺著眉頭,頗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覺得是時候把自己這幾天的經歷告知對方了。於是我把手裡的茶碗放下,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在上海找到了那個叫做王定邦的律師。他向我證實了:那女孩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她的真名就叫葉夢詩,父親葉德開是上海正德商行的創辦人。葉德開在一年前病逝,而葉夢詩正是他唯一的繼承人。」

老頭收回目光看著我,淡淡說道:「我不信。我是看著那女孩長大的,我知道她的名字叫楚雲。」

對方如此的反應早在我意料之中。我也不和他爭辯,只把那檔案袋打開,然後把裡面的資料一股腦全都倒在了桌上。那裡面包括一疊照片,幾份文件,還有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我先把那疊照片往老頭面前一推:「你自己看看吧——看看照片上的女孩是不是楚雲。」

老頭便將照片拿起來翻看。那些照片既有單人的,也有多人的合影。但所有的照片中都有一個固定出現的主角:那是一個相貌甜美,眉眼如新月般動人的女孩。她以不同的年齡,不同的裝扮出現在不同的照片中,從孩童到成年都有。

「這孩子當然是楚雲。可是……可是她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照片?」吳警長有些茫然了,「我們這兒只有縣城才有照相館,一般人家很少會拍照片的。」

「你再仔細看看。這些照片的背景是大上海呢,還是東山縣城?還有照片里經常出現的那個男子,你認識他嗎?」

老頭剛才只顧看照片上的女孩了,並未注意其他細節。經我這麼一提醒,他又翻了一遍,眉頭便愈發緊蹙。

「這背景是不是上海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東山縣城。那個男人我也不認識。」他一邊說一邊抬頭看著我,顯然在尋求我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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