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發牌 第二十七章

十月二十六日 星期二

首相的私人辦公室,他真正私密的地方。厄克特發現他正坐在書桌前,簽著一摞厚厚的文件。他戴著幾乎從不在旁人面前戴的眼鏡。更不同尋常的是,視線里沒有一張報紙。

「亨利,從昨天開始我就沒找到機會和你談談。我沒法跟你說清楚我有多震驚,多沮喪。」

「別同情我,弗朗西斯,別為我悲傷也別懊悔。很奇怪,我對目前的狀況很滿意,很高興。終於把擔子卸下來了,也不用再去關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我當時聽你念那份聲明的時候,我感覺到自己……正在從天上掉下來,真的。」

「降落愉快。」首相摘下眼鏡放在一旁,從書桌後面站起來,帶著厄克特走到兩張舒服的扶手椅旁,正對著窗外公園的風景。「不管怎麼說,我沒時間自怨自艾啦。漢弗萊·紐蘭茲正在來的路上,這樣我們就可以著手準備一下領袖選舉了。談完這個事情我今天就都陪查理了。有時間做這樣的事情真是太棒了。」

厄克特很吃驚地發現,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心的。

「你想私下跟我聊聊是嗎,弗朗西斯?」

「是的,亨利。我知道你不會去支持某一個候選人參加競選,至少不會公開支持……」

「那是非常不合適的。」

「是的。但你肯定還是有興趣嘛。我倆都知道,你最近對很多同僚非常失望。」

「我腦子裡是出現了『忘恩負義的混蛋』這樣的想法。」

「你有權利,我甚至認為你有義務,確保把黨派留給可靠的人。當然我是黨鞭長,肯定是不會參加競選的。我是完全保持中立的。但我肯定會向你報告都發生了些什麼。」

兩人都知道,即使窮途末路的首相也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他有一些政治上的追隨者,也有一些私人的朋友。當然還有個看上去微不足道但依然有一定重要性的事情,那就是每個卸任的首相都會列一個卸任晚會嘉賓名單,上面都是達官顯貴。對很多高級黨內成員來說,這個卸任晚會是他們從人尖子堆里脫穎而出的最後機會,只有充分利用這次機會,才能幫助他們的妻子實現長久以來「第一夫人」的夢想,登上金字塔的最頂層。

科林格里奇撓了撓下巴,「你說得對,弗朗西斯。我這麼多年勤勤懇懇,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某個不靠譜的傢伙把我的心血都浪費了啊。那你跟我說說,都有些什麼情況?」

「時間還早,很難說。很多新聞媒體都說是公開競賽,什麼都有可能,我覺得這是對的。但我推測,一旦開始了,很多情況會迅速發生變化。」

「那麼沒有特別領先的人?」

「這個嘛……」厄克特開始搖頭晃腦,就像吉哈布瓦拉一樣。

「別猶豫啊,弗朗西斯。說你的直覺就好。」

「我的直覺告訴我,邁克爾·塞繆爾可能有領先的優勢。」

「邁克爾?為什麼這麼說?」

「這是一場短平快的遊戲,沒有時間去慢慢建立什麼堅實的基礎,一切都是面子上的事情。邁克爾常常在電視上露面,形象很正面。」

「媒體很喜歡他。」

「而且,不可避免的,泰迪和黨總部會在背後默默支持他。」

科林格里奇的臉上瞬間陰雲密布。「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用手指把椅子扶手敲打地砰砰響,小心翼翼地字斟句酌,「弗朗西斯,我不想干涉什麼,但我也不能無所作為。如果黨派內要進行一場自由和公平的比賽,那就不能讓黨總部從中做什麼手腳。特別是他們最近搞出的那些事情,不讓人滿意的大選結果,大量信息的泄露,更別提他媽的民意測驗了。」他終於把這些話惡狠狠地一吐為快了。儘管嘴上說著很快樂,很高興,但他心中仍有著暴風雨般的憤怒。「你知道嗎?這些事情裡面我最不能原諒的是有人把我昨天去白金漢宮的事情泄露了。有人告訴我,這消息是從史密斯廣場秘密傳出來的。他們怎麼敢呢?我怎麼就成了媒體馬戲團燈光下的一名小丑了呢?」他單手握拳,重重地捶在扶手上。

「真是一點尊嚴也沒給你留,亨利。」

「不僅僅是我,還有薩拉。她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屈辱。」他的呼吸更為沉重了,顯得異常憤怒。「不,我絕不會袖手旁觀,我他媽的絕不會讓泰迪那些手下來控制這場選舉!」他向厄克特斜了斜身子,「我覺得你應該也不太喜歡泰迪吧。特別是他對你的重組計畫說了壞話之後。我肯定你當時就猜到了。」

厄克特點點頭,很高興自己的猜測是準確的。

「我該怎麼做,弗朗西斯?我怎麼才能確保這次競選公平有序地進行呢?」

「我關注的和你一樣,我只想確保一次公平的競爭。人們需要時間去思考,不能這麼急急忙忙地就讓他們作出決定。」

「所以呢?」

「所以給他們多一點時間來做選擇。放慢腳步,好好享受你在任的最後幾個星期。我對邁克爾沒什麼意見,但你必須確保把這個位子交給一個由黨派,而不是媒體選出來的繼任者。」

「特別是不能讓那個老妖怪泰迪來挑。」

「您是首相,您可以這樣說,但我是黨鞭長,完全不便發表評論。」

科林格里奇咯咯笑了起來,「我可不想再過一天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了,不過我想再多待一個星期左右也沒什麼壞處。」

「根據規定,何時舉行完全由你來決定,亨利。」

科林格里奇看了看錶,「漢弗萊應該已經等在外面了,別讓他等太久。他會提出建議,我會很認真地去聽。不過我覺得比起安排一個領袖競選,他還是更擅長去海灘度假。我們先商量商量,然後今晚我再仔細想想。等早上做了決定就告訴你。我會第一個告訴你的,弗朗西斯。」他送黨鞭長走到門口,「我真的很感激你。真是不知道怎麼跟你說,有你這樣一個沒有貳心,忠心耿耿的朋友陪在身邊,真是最大的安慰。」

他們回到她家,用腳踢上了門,一邊大笑一邊脫掉衣服,摟摟抱抱地走過去,沒等到床上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現在瑪蒂和科拉傑維斯基手腳糾纏著躺在一起。能和她這樣一起親密相擁在沙發上,他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快活過。而她則神遊天外去了。

「在想科林格里奇的事兒?」他小聲問,把手從她近乎完美的胸部拿開。

她好像沒注意到他語氣里的失望,「我一直在想,約翰,想查理·科林格里奇的事兒。」

「我滿頭大汗地躺在你大腿之間,結果你在想另一個男人。」他半開玩笑地抗議道。

「我知道他是個酒鬼,名聲不怎麼好,」她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而且酒鬼一般做事不過腦子,不負責任。」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

「但這一切也太簡單了。」

「生活就一定要複雜嗎?」他近乎祈求地說道,緊緊抱住她的後腰。

「我就是不相信查理·科林格里奇能做出這樣的事情,更別說能找到門路了。」

「只有一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科拉傑維斯基無奈地說,「但他被關在某個勞什子的診所。」

她猛地轉過頭看著他,「哪兒?」

他的激情減弱了,長嘆一聲,回答道:「我想這應該是個小心保守的家族秘密。」

「我想找到他。」

「那我們的『年度優秀記者』要怎麼才能做到呢?」

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拿了一條毯子胡亂一裹,消失在廚房裡。他站起來,在電視機後面找到了自己的四角內褲,很不情願地穿上了。而此時她回來了,手裡拿著兩杯紅酒。兩人坐在壁爐前的地毯上,爐里沒有生火。

「查理·科林格里奇最後一次露面是什麼時候?」她問道。

「問這幹嗎?呃……應該是一個多星期前,他從家裡被車帶走了。」

「他和誰在一起呢?」

「薩拉·科林格里奇。」

「和……?」

「和一個司機。」

「那就對了。這個司機是誰呢,約翰?」

「我他媽的知道就好了。」

「但可以從這兒著手。」她再次從他手臂里掙脫出來,爬到電視機前,那裡散落著一堆錄像帶。「就在這兒。」她邊說邊把那裡翻得更亂了。她找到了要找的錄像帶,放進放映機,打開電視,快進著各種各樣的電視新聞。她全神貫注地做著這一切,根本沒注意到毯子已經從肩上滑下來了。科拉傑維斯基獃獃地坐著,欣賞著她完美的胴體,感覺血氣上涌。他很想搬起電視機扔到窗外去。突然間,查爾斯·科林格里奇出現在屏幕上,他在那輛汽車的后座上縮成一團。毯子又重新披回了她的肩膀。

「你看,約翰!」

他敷衍地回答了一聲,而她又興沖沖地按了個鍵,把節目倒回開頭。有不到一秒的時間,車子開上主路,他們能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司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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