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1 星宿寺

一路上,不斷有人前來加人伴隨巴斯蒂安去象牙塔的隊伍.他們都是從幻想國的各個國家派來的使者。清點人數是不可能的,因為剛剛點完又有新的人到達。這支幾千人的隊伍每天清晨開拔,休息的時候,營地便成了最奇特的帳篷之城:這是可以想像的,因為伴隨巴斯蒂安而行的生物不僅在形像上,而且在軀體上,差別都很大,所以帳篷的大小也各不相同,從像馬戲團舞台那麼大的,一直到像頂針那麼小的;連使者乘坐的車輛也是形形色色的,從很一般的帆布篷車和馬車,一直到最奇特的會滾的桶、會跳的球和長腳會爬的器皿;真是難以形容。

在這期間有人為巴斯蒂安也搞了一個帳篷。這是所有帳篷中最富麗堂皇的。它的樣子像一棟小房子,是用閃爍發亮,色彩絢麗的絲綢做的,上下左右到處都綉了金色和銀色的圖案;頂上飄著一面旗幟旗上的紋章是一隻七座的燭台;帳篷內布滿了被子、枕頭.墊得軟軟的。不管這支隊伍的營地安在哪兒一一這個帳篷始終位於中心。藍色的鷹嘴怪守衛在帳篷門口。這時它已經擔當了類似巴斯蒂安的僕從兼衛土的角色。

阿特雷耀和福虎還在護送巴斯蒂安的人群中,但自從那次公開的齪船之後巴斯蒂安沒有再與他們說過話。巴斯蒂安在內心裡期待著阿特雷耀的屈服期待著他來請求原諒。可是,阿特雷耀並沒有這樣做。連福虎也不準備向巴斯蒂安表示敬意。巴斯蒂安對自己說,這正是他們必須學會的:如果是要看誰能堅持得更久的話,那麼他們倆必須看到,他的意志是堅定不的;可要是他們屈服的話,那麼他願意張開雙臂歡迎他們;假如阿特雷耀跪在他面前的話,他會扶他起來並對他說:「你不應該向我下跪,阿特雷耀,因為你是,而且永遠是我的好朋友。。。」

暫時,他們倆跟在隊伍的最後面。福虎好像不會飛了,步行著走,阿特雷耀走在他身邊,經常低著頭。如果說他們以前曾經是隊伍的前衛,在空中飛行以偵察地形的話,那麼現在他們則成了後衛跟在最後。巴斯蒂安對此很不高興,但是他無法改變這種狀況。

隊伍行進時,巴斯蒂安大多是騎著騾子伊哈走在最前面。當他沒有興趣騎騾子的時候,便到薩伊德的轎子中去拜訪她:這種情況發生得越來越頻繁。她總是極為恭敬地接待他,把最舒適的座位讓給他坐,自己則坐在他的腳邊。她總是能找到有趣的話題。當她發現有關人類世界的談話會給他帶來不快時,便避免去問他有關在人類世界中的過去。她幾乎不停的抽著一個放在身邊的東方的水煙斗,這水煙斗的煙管看上去像一條綠寶石顏色的蝰蛇。她用長長的,大理石般蒼白的手指夾著的煙嘴猶如一支蛇頭的煙嘴。她抽煙時就像是在吻那隻蛇頭。她玩兒似地從嘴巴和鼻子里噴出煙霧,這些煙霧每一次都呈現出不同的顏色,時而是藍色的,時而是黃色的,還有玫瑰紅色、綠色和紫色的。

「有一件事我早就想問你了,薩伊德,」在一次這樣的拜訪中巴斯蒂安間道,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幾個穿著黑色昆蟲般盔甲的巨大傢伙。他們抬轎子時的步調完全一致。

「你的女奴注耳恭聽,」薩伊德說。

「當我與你的盔甲人作戰之後,」巴斯蒂安繼續說道,「發現他們只是由盔甲構成的,裡面是空的,他們到底為什麼會動?」

「是因為我的意志。」薩伊德微笑地答道,「正因為他們是空的,他們才能服從我的意志。我的意志可以左右所有空的東西。」

她用她那雙色的眼睛打量著巴斯蒂安。

巴斯蒂安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她的目光使他不安,不過這時她已經垂下了她那長長的睫毛。

「我是否也可以用我的意志來左右他們?」巴斯蒂安問。

「當然可以,我的主人和主宰,」她答道,「你會做得比我好上一百倍。與你相比我—無是處。你想試一試嗎?」

「現在不試,」巴斯蒂安回答說,這件事使他感到很不舒服,「也許以後吧!」

「你真的以為,」薩伊德繼續說道,「騎著一頭騾子比讓聽憑你的意志指揮的形體抬著走更好嗎?」

「伊哈很願意馱我,」巴斯蒂安說,顯得有點兒愁眉苦臉,「她為能馱我而感到十分高興。」

「那麼你這樣做是為了她的緣故?」

「為什麼不呢,巴斯蒂安答道,「這有什麼不好?」

薩伊德從她嘴裡噴出綠的煙。

「噢,沒什麼,主人。你做的事情怎麼會有什麼不好呢。」

「你想說什麼。薩伊德?」

她低下了那滿是紅髮的頭。

「你為別人想得實在大多了,我的主人和主宰,」她耳語般地說道,「但是,沒有人值得你把你的注意力從自己的重要發展上引開。假如你不會因此而生我的氣的話,噢,主人,那麼我才敢向你提出忠告:更多地想想怎麼完善你自己吧!」

「這與老伊哈有什麼關係呢!」

「沒有多大關係,主人,幾乎什麼關係也沒有。只是—一她不配做一個像你這樣的人的坐騎。每當我看到你騎在一個這麼。。。普通的牲口的背上,我總會覺得屈辱。所有伴隨你的生物都對此驚異不已,只有你,我的主人和主宰,是唯一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對不起自己的人。」

巴斯蒂安什麼也沒說,可是薩伊德的話給他留下了印象。

第二天,巴斯蒂安騎著伊哈率領這支隊伍走過一片非常漂亮的窪地草坪,草坪上時而有一小片一小片香氣四溢的丁香花樹林。中午休息的時候,巴斯蒂安照薩伊德的建議去做了。

「聽著,伊哈,」巴斯蒂安說,一邊撫磨著騾子的頸項,「我們分手的時候到了。」

伊哈發出了一聲痛楚的叫聲。

「主人,這是為什麼?」她悲嘆地問道,「難道我沒有把我的事情做好嗎?」從他那深色眼睛的眼角中流出了淚水。

「當然不是,」為了安慰她,巴斯蒂安趕緊說:「恰好相反,這一路上你馱著我,你是那麼溫順,那麼耐心和充滿誠意。為了表示感謝,我現在要酬報你。」

「我不要任何酬報。」伊哈答道,「我願意繼續馱你。我還能有比這個更大的願望嗎?」

「你不是曾經說過,」巴斯蒂安繼續說道,「你為你們騾子不會生兒育女而感到傷心嗎?」

「是的,」伊哈悲傷地說,「因為我老了,以後很想對我的孩子們講述這一段日子。」

「好吧,」巴斯蒂安說,「現在,我要給你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將馬上成為現實。我只想把它講給你聽,講給你一個人聽,因為這是你的故事。」

然後,他用手拉住伊哈的長耳朵,對她耳語道:「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有一小片丁香樹林。你兒子的父親正在那兒等你,這是一匹雪白的、翅膀上長著天鵝毛的牡馬。它的鬃毛和尾巴長得拖在地上。它已經悄悄地跟蹤了我們幾天,因為它矢志不移地愛上了你。」

「愛上了我?」伊哈嚇得幾乎喊出聲來,「可我只是一隻雌騾子而已,再說我也並不年輕。」

「對於他來說,」巴斯蒂安悄悄地說,「你是幻想國中最美麗的生物,這正是因為你就是你現在這副模樣,或許也是因為你馱過我的緣故。不過,他很靦腆,不敢當著這麼多生物的面來接近你。你必須到他那兒去,否則的話他會因為對你的相思而死去的。」

「天哪,」伊哈不知所措地說,「有這麼糟糕嗎?」

「是的,」巴斯蒂安對著她的耳朵輕輕地說,「再見,伊哈!去吧,你會找到他的。」

伊哈跑了幾步,然後又一次向巴斯蒂安轉過身來。

「說實話,」她說,「我有一點兒害怕。」

「勇敢一些。」巴斯蒂安微笑著說,「別忘了給你的孩子們和孫子們講關於我的故事。」

「主人,謝謝!」伊哈用她那簡單的方式答道。她走了。

巴斯蒂安長久地望著伊哈慢騰騰地離去,他為自己把她打發走而感到渾身不自在。他回到自己富麗堂皇的帳篷里,躺在柔軟的枕頭上,凝視著帳篷頂。

他一再對自己說,他滿足了伊哈最大的願望。但是,這並不能排解他鬱悶的心情。看來即便是為使別人高興而做某件事,也要看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之下做的。

可是.這些想法只涉及到巳斯蒂安一個人。伊哈確實找到了那匹雪白的長翅膀的牡馬,與他成了親;以後她生了一個兒子,這是一頭白色的、有翅膀的騾子,叫帕塔普蘭,在幻想國有許多關於他的傳說,不過,這是另外一個故事,下次再講。

打那以後,巴斯蒂安坐薩伊德的轎子往前走。為了讓巴斯蒂安儘可能舒服,薩伊德甚至提出自己不坐轎子步行跟在轎子旁邊。可巴斯蒂安不願接受她的建議。於是他們倆便一起坐在走在隊伍最前頭的寬敞的珊瑚轎中。

巴斯蒂安仍然有點兒不高興,這在薩伊德的面前也表現了出來,因為是她給他出主意讓他把騾子打發掉的。薩伊德很快便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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