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 兩個隱居之士

有那麼一瞬間,阿特雷耀產生了一個可怕的疑慮,伊格拉穆爾會不會騙了他,因為當他醒來的時候,他仍然在遍是岩石的荒原中。

他費勁地抬起身來,他看到,他雖然是在一片荒蕪的山區,但卻是在另一個山區。這地方似乎完全是由大塊、大塊的銹紅色的岩石板所構成的。這些岩石板一層層地往上堆,或者是重疊地嵌在一起,形成了各種各樣奇特的塔樓和金字塔。岩石與岩石之間的地上長滿了矮矮的灌木叢和草本植物。這裡異常炎熱,整個地區都暴露在燦爛耀眼的陽之中,使人睜不開眼睛。

阿特雷耀用手遮著瞼,看到在大約一英里遠的地方有一個形式不規則的岩石門,它大概有一百英尺高,門拱是由一塊塊橫放的石片疊成的。

這就是南方神托所的進口?就他所看見的,門後面除了一片一望無垠的平原之外什麼也沒有。既沒有房子、廟宇,也沒有樹林——沒有任何看上去與神托所相似的東西。

當他還在考慮該怎麼辦時,突然聽到一個低沉的、青銅器般的聲音:

「阿特雷耀!」然後又是一聲,「阿特雷耀!」

他轉過身去,看見白色的祥龍從一個銹紅色的岩石塔後出來。他的傷口淌著血,非常虛弱,他費勁地朝他挪過來。儘管如此,他仍然快樂地眨了眨他的一隻紅寶石似的眼睛,說:

「你不要覺得太奇怪,為什麼我也在這兒,阿特雷耀。當我被困在蜘蛛網裡時,我雖然像癱瘓了似的,但是我卻聽到了伊格拉穆爾對你說的話。我想,我也被她咬了,我為什麼不能也來試—試她泄露給你的秘密呢?就這樣,我從她那兒逃走了。」

阿特雷耀很高興。

「把你留在伊格拉穆爾那兒,我很難受。」他說,「可是不這樣的話我又該怎麼做呢?」

「什麼也不需要做,」祥龍答道「儘管如此,你還是救了我的命——即便也有我自己的幫助。」

他又一次眨了眨眼睛,這一次眨的是另外一隻眼睛。

「救了命……」阿特雷耀重複道,「只有一個小時,我們倆沒有更多的時間了。我覺得伊格拉穆爾的毒越來越厲害了。」

「對於每一種毒來說都有一種解毒的葯。」白色的祥龍回答道,「你將會看到一切都會好的。」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變好。」阿特雷耀說。

「我也不知道,」祥龍答道,「可恰恰這是最美的。從現在起你一切都會成功。再說我是祥龍,即使是被困在蜘蛛網裡時,我也沒有放棄希望——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對的。」

阿特雷耀笑了。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到這兒來——而不到另一個更好的,也許可以得到治療的地方去去?」

「我的生命是屬於你的,」祥龍說,「如果你願意要它的話。我想,你需要一個坐騎來作大尋求。你將會看到是用兩條腿在一個地方走,或是騎著一匹駿馬飛馳,還是坐在一條祥龍的背上在天空中遨遊,完全不是一碼事。就這麼約定了?」

「約定了!」阿特雷耀答道。

「順便提一下,」祥龍補充道,「我的名字叫福虎。」

「好吧,福虎,」阿特雷耀說,「但是,當我們說話的時候,我們所剩無幾的時間就這麼流逝了。我得幹些什麼,可是,幹什麼呢?」

「等待好運,」福虎答道,「除此還能幹什麼呢?」

可是,阿特雷耀已經聽不見樣龍說的話了。他倒下了,滾到祥龍柔軟彎曲的身體旁,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

伊格拉穆爾的毒發作了。

不知過了多久,當阿特雷耀重新睜開眼睛時,只看見湊到他眼前的一張特別奇怪的臉。這是他所見過的最乾癟、皺紋最多的一張臉,大約只有他的一個拳頭那麼大。這張臉像一隻被烤過的蘋果,呈深褐色。臉上的兩隻小眼睛猶如星星熠熠閃光;頭上戴的好像是用枯萎的樹葉做成的帽子。

隨後,阿特雷耀感覺到一隻小水罐貼在了他的嘴唇上。

「好葯,好葯!」布滿褶子的小臉上那兩片滿是皺紋的嘴唇嘟噥道。「喝吧,我的孩子,喝吧。喝下去會好的。」

阿特雷耀抿了一口。味道怪怪的,有點甜,有點澀。

「那條白龍怎麼樣了?」他費勁地問。

「沒問題,」那耳語般的聲音答道,「別操心,我的小男孩,他會恢複健康的。你們倆都會恢複健康的。你們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時刻。喝吧,喝吧!」

阿特雷耀又喝了一口,立刻睡著了。不過,這一次是消除疲勞、恢複元氣的熟睡。

鐘樓上的鐘敲了兩下。

巴斯蒂安再也憋不住了,他必須馬上去上廁所。其實他早就想去上廁所了,只是看書看得停不下來。再者,他對走到樓下的校舍里去有一點兒害怕。他對自己說,沒有任何理由可以感到害怕。學校里沒有人了,誰也不會看見他的。儘管如此,他還是害怕,彷彿校舍本身就是一個在觀察他的生物。

再害怕也沒有用,他必須得去。

他把書攤開放在體操墊上,站起身來,朝儲藏室的門走去。他的心怦怦直跳,他側耳傾聽了一會兒。一片寂靜。他下了門栓,慢慢地轉動門鎖里的那把大鑰匙。他一壓門把,門便打開了,發出了很響的嘎吱嘎吱聲。

他穿著連襪褲倏地竄了出去,為避免弄出不必要的聲響,他讓身後的門敞開著。然後,他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梯走到二樓。在他的面前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一扇扇的門,是通往各個教室的,它們都被漆成了菠菜綠。學生廁所在走廊的另一頭。不能再拖延了。巴斯蒂安竭盡全力地快跑,他正是在最後一刻趕到了那個救命的地方。

當他坐在便桶上時,他想,為什麼這些故事中的人物都沒有這些問題。有一次——那還是在很小的時候——他在宗教課上問,主耶穌是否也像普通人一樣要上廁所,因為他也像普通人一樣地吃、喝。全班人哄堂大笑,宗教老師因為他「舉止有失體統」在班級記錄簿上給他記了一個警告。巴斯蒂安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他確實並不是有意要做出有失體統的舉止的。

「也許,」現在巴斯蒂安自言自語道,「這些事情太次要,太無足輕重了,以致於在這些故事中不屑一提。」

儘管有時候這些事情對於他來說是實在太重要了。

他上完廁所,拉了抽水的鏈條,正想往外走,突然聽到外面走廊里有腳步聲。一個個教室的門被打開,又被關上。腳步聲越走越近。

巴斯蒂安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該躲到哪兒去呢?他像傻了似地站在原來站的地方。

廁所的門被打開了。幸運的是,門把巴斯蒂安遮往了。校舍管理員走了進來,挨個地檢查了每一個小間。當他走近一個小間,看見水箱里的水還在往下流,抽水的鏈條還在晃動時,他呆了一會兒,並嘟噥了一聲。不過,當他著到水箱的水不再往下流時,便聳了聳肩膀,走了出去。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上。

整個這段時間巴斯蒂安都沒敢呼吸。現在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當他想往外走的時候,他發現膝蓋在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儘快地穿過有著一扇扇漆成菠菜綠的門的走廊,上了樓樣,回到了儲藏室。直到他重新鎖上門,上了門栓,緊張的心情才消失。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在用體操墊子堆成的床上重新坐下來,用軍用被裹住身體,拿起了書。

當阿特雷耀再—次醒過來時,他感到自己精神煥發、體力充沛。他坐起身來。

夜晚,月亮光很亮。阿特雷耀看到他就躺在原先在白龍身邊倒下去的地方。福虎也仍然躺在那兒。他的呼吸很平穩、很深,他睡得很沉。他所有的傷口都被包紮了起來。

阿特雷耀注意到了,他自己的肩膀也被以同樣的方式包了起來,不是用布,而是用草藥和植物的纖維。

離他幾步遠的岩石上有一個小小的山洞,洞口透出朦朦朧朧的光。

阿特雷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盡量不碰到左臂。他朝那個低矮的山洞走去。他俯下身子往裡看,裡面是一間屋子,看上去猶如微型的煉丹術士的廚房。屋子的後面有一個敞開的壁爐,裡面跳躍著歡快的火苗。到處都橫七豎八地放著平底鍋、罐子、盆子還有各種樣子非常奇怪的瓶子。一個架子上堆放著一紮扎各種各樣晒乾了的植物。屋子中央的桌子以及其他傢具都是用樹根做成的。這一住宅從整體上來說給人一種非常舒適愜意的感覺。

直到聽到一聲輕輕的咳嗽聲,阿特雷耀才注意到,在壁爐前的一個靠椅上坐著一個小傢伙。他的腦袋上戴著一頂用樹根做的帽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倒扣的煙斗。他的臉就像阿特雷耀第一次醒來時所看到的那張臉一樣,是深褐色的、乾癟而又布滿了皺紋。但與之不同的是,他的鼻子上架著一副大眼鏡,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加嚴肅、更加憂慮。那個小傢伙正在看放在他腿上的一本大書。

這時,從後面另外一間屋子裡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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