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垂直的墳墓

砂木來「七個半」的前十天,也就是胡桃澤向弘志和真子詢問洋子下落的第二天,二人騎著即將散架的摩托車飛馳在大街上。

他們兜風沒有路線,沒有目的地,只是盡情地朝著有路的方向疾駛。對他們來說,所謂道路,就是專供騎摩托車的人兜風的。

當初,摩托車是挪用家中寄來的學費購買的。因遲遲交不上學費,校財務科已發出通知,若在規定的期限內補交不上學費,兩人將被開除學籍。

房租也拖欠了許多,房東要把他們趕出去,父母寄給的錢只夠學校的用度和往返公寓的車費,實在無法最大限度地享受「遊學」東京的歡樂。為了及時受用青春的快活,他們索性拋下學業,把寄來的錢全部用於揮霍。

二人同居,一是為了方便生活,二是為了節約房費。但是,享樂和生活畢竟不是一回事,家中父母寄來的錢不包括享樂費。放浪的生活使他們在經濟上發生恐慌,再加上小小年紀便沉溺於性生活和速度的強烈刺激,他們的感性徹底麻木了,不論幹什麼都覺得沒意思。僅僅度過了人生的四分之一,就感到了人生的無聊和空虛。

無精打採的二人只有在毫無交通堵塞的高速公路上開足馬力充分發揮摩托車的功能時,才能稍微恢複一點兒生氣,才能體會到生存的實感。他們產生了錯覺,似乎把機械的性能連成了自己的能力。這種錯覺又反過來刺激著他們磨損得如同老人一般的神經。

但是在駛上高速公路之前,嚴重的交通堵塞不僅不能使他們的大腦中樞興奮起來,反而越發感到壓抑,感到窒息。

眼下已卷進擁擠不堪的車流,動不了窩的焦躁,猶如一堆乾柴,隨時都可能燃起熊熊烈火。

過了好一陣子,摩托車終於緩緩移動,弘志即將加速時,真子突然抓住他的手。

「幹什麼你,這有多危險!」

弘志被真子一拉,車把隨之一歪,摩托車險些翻倒,惹得弘志腦門兒竄火。

「簡直像蟲子爬,哪兒來的危險!哎,弘志,你看那兒!」

「看哪兒?」

「就在那裡。喂喂,快點兒。否則就看不見啦!」真子指著人行道的一角,連聲嚷。一名身著超短裙的年輕女子的背影眼看就要從大街上拐進路旁的小衚衕。

「那女的怎麼啦?」

「你忘了,那不是洋子嗎?」

「洋子?不會是她吧?」

「沒錯兒。雖然穿著變了,但是我剛才隱隱約約地看到了她的側臉。就是她,絕對沒錯兒!」

「洋子怎麼會到這裡?」

附近一帶屬於中野坂上町,山手大街在前面與青梅街交匯。

「不知道,弘志,前幾天不是有人去茶館打聽過洋子的消息嗎?」

驀地,弘志也回憶起纏住自己再三詢問洋子下落的男人。那人目光灰暗,彷彿是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小鬼,渾身散發著瘮人的氣氛。

「大一概是同男人幽會吧,不關我們的事!」弘志很快失去興趣。正要隨車流駛過去,忽然猶豫了一下,摩托車東倒西歪地跳起舞來。後面的司機惡狠狠地還給他一串喇叭聲。

「怎麼騎的喲?」在后座上被甩來甩去的真子露出一臉困惑的表情。

「說不定還能弄筆錢呢。」弘志決心已定,鑽出車流,把摩托車開到路旁。

「你要幹什麼呀?」真子沖著弘志不滿地問。

「真子,你在這兒下車」弘志冷不丁地說。

「下車?就我一個人下去嗎?」

「下去盯住洋子!」

「盯她幹什麼?」真子被弄得懵里懵懂,一點兒猜不出弘志的用意。

「有人找洋子吧。那傢伙再三打聽洋子的消息,可能還會來。如果把洋子的住處告訴他,肯定能得到一筆賞金!」

「噢,是這麼回事!」真子點點頭,儼然一副心領神會的表情。

「既然明白了,還不快去!再磨蹭,人就沒影了。我找個地方把車存起來,回頭去找你。注意別讓對方發現了,一定要找到她的住處。」

「知道了。你快點兒來!」

真子下了車,盯住洋子拐進前面的衚衕。不一會兒,把車停在附近衚衕的弘志追上來。

「她去了哪兒?」

「那家茶館。」

真子指指背巷一家不起眼的小茶館。茶館的綠色玻璃門上用彩漆噴著店名——翠綠。

「搞不清她和誰見面嗎?」

「透過玻璃門,我朝里看了看。人好像在裡面,但看不清楚。咱們進去嗎?」

「那不行!萬一被洋子發現,就盯不了梢了,還是在外面等她出來吧。」

「說的也是。」

從門外窺視店內,青煙裊裊,猶如水底。但遲遲不見洋子出來。

「畜生,她在裡面幹什麼?」

弘志等得不耐煩了,他好動,在一個地方呆不住。為了消磨時間,一會兒去電話亭假裝打電話,一會兒站在書店門口翻翻漫畫書。可是,這些畢竟用不了多少時間。

他後悔起來。當初認為能撈到錢才幹的,但是如果那個表情陰鬱的男人不去「七個半」,即使找到洋子的住處又有什麼用!而且左等右等不出來。等她出來,說不定自己還失去了跟蹤她的興趣呢。

「同學,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手持雞毛撣子的店主人由裡邊走出來。站在書店前恰好可以監視到翠綠茶館的入口處。弘志老在那兒瀏覽漫畫書,主人終於忍不住了。處在背巷的書店,生意本來就不怎麼樣,光讓人白看書怎麼受得了!

「買還不行嗎?我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互不相讓,險些爭執起來,弘志畢竟理屈,不得不順手抓起幾本周刊雜誌,氣乎乎地嚷著要買。雖然花不了多少錢,但對於眼下的弘志來說,著實心疼得厲害。

「弘志!」

正當弘志極不情願地掏出僅有的一點兒錢準備付款時,真子風風火火地趕來,見他買書,不由地一愣,急忙上前阻攔,但是已經晚了。

「給我包上書皮!」弘志瞪起眼睛,發泄地說。

「什麼,周刊雜誌也包書皮啊?」店主人一臉迷惑和吃驚。

「哪家書店又有明文規定,說周刊雜誌不能包書皮呢?」弘志搶白說。店主人無奈,只好依著胡攪蠻纏的顧客。

大概店主人第一次碰到客人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周刊雜誌的封皮簿,書皮難包。剛包好兩冊,翠綠茶館門口已出現人影。

「弘志,出來啦!」真子喊。

「老闆,不用包了。」

弘志僅把包好書皮的雜誌拿在手上,若無其事地離開書店。洋子和一個職員模樣的男人一前一後走出茶館,在門口一左一右分了手。乍一看,兩人根本不認識,不過是偶然碰巧同時從茶館裡出來的客人。

真子認出來了。中年男子就是以前在馬路上看到的那個腋下挾著「國」字資料袋的洋子的同伴兒。

應該跟蹤誰呢?二人猶豫片刻,決定盯住洋子。只要找到洋子的住處,就不難弄清男人的底細。

橋川弘志和澤村真子的消息徹底中斷了。過去每天出現在「七個半」茶館,現在卻像斷了線的風箏,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砂木先生,你是否認為二人被洋子結果了性命?」胡桃澤問。

「我也不願意這樣想。不過,你在『七個半』向他們打聽了洋子的去向之後,二人就消失了,這一點不能不讓人擔心!」

「也許是偶然的巧合吧。據說,洋子從去年十一月就不去那家茶館了,不可能知道我向他們打聽過她的消息。」

「問題就在這兒。也就是說,洋子是否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你是說洋子知道有人打聽她的去向嗎?不過,即使知道,對她又有什麼妨礙呢?」

「若是洋子本人,也許沒有妨礙。」

「你是說……」

「洋子背後隱藏著殺死丹澤的犯人!假如暴露了洋子的住處,危險就會直逼犯人腳下。」

「可是,我向弘志他們打聽洋子的消息時,兩人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兒呀!」

「假如你離開『七個半』之後,兩人在什麼地方碰到洋子,情況又該怎麼樣?」

「難道他們盯了梢?」

「對,本來橋川弘志就有意于洋子。你一向他打聽洋子的消息,恐怕越發產生了興趣。」

「若是那樣的話,僅男的去不就行了嘛?」

「不,平時他們倆形影不離,弘志會說服真子同他一起跟蹤洋子!」

「你是說,後來被洋子發現了?」

「是這樣。」

「可是,僅因為這點兒事,也沒有必要抹掉他們兩個呀?」

「是啊,倘若僅被查到住處,自然沒必要大動干戈。不過,假如洋子房間里藏著絕對不能讓人察覺的人質呢?」

「人質?」

「對,因為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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