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獨裁者的圈套

阿曾原對宮地表態要競選市長感到極為震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座阿曾原體制一統天下的城市裡竟然還有人敢出面與自己競選市長。宮地這種人恐怕連個推薦人也沒有。改革派陣營曾有過提候選人的苗頭,但因為估計到阿曾原的勢力過於強大,在候選人推薦委員會上最後還是決定不提名了。

誰知道半路上殺出個程咬金,這個毫無名氣的外來戶竟出來自報姓名要參加競選。但是不論是不是外來戶,只要有被選舉權,而且又按照法律程序參加競選的話,那就必須舉行選舉。阿曾原一心以為這次可以不投票當選,想不到半路上殺出個找麻煩的來,他這個氣啊,真是不打一處來。要搞選舉就又得搞競選活動。在這個阿曾原王國之中即便他僅僅是一個肥皂泡般的候選人,只要他出面競選,這件事本身就是對阿曾原權威的損害。

他朝秘書立木大吼:「宮地到底是個什麼人?」

「聽說是個保鏢。」

「保鏢?那他為什麼還要競選市長!?」

「不清楚。不過法律並沒有規定不許保鏢競選啊。」

「住嘴!相武市的市長非我莫屬!他心裡應該清楚,他就是同我對抗出馬競選也不可能獲勝!我是要問你他是自願出馬的呢還是有什麼人在背後操縱?」

「我覺得這不是一個保鏢能有的想法。也許他對失敗早有預料,不過是專門找點麻煩吧。」

「膽子倒是不小,敢在這塊兒跟我找麻煩!你給我好好查查,看是不是有人暗中支持他。還有,叫他在出告示之前打消這種念頭。」

阿曾原覺得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傷害。

宮地表態出馬競選市長使相武市民們頗感震驚。起先多數人以為他一無地盤二無後台,同阿曾原搶市長的寶座不過是為了出風頭而實行的一種佯攻戰術。但是當他們了解到宮地的競選口號——「打倒以淺川幫的暴力為後盾的阿曾原政權!」,又看到深受淺川幫迫害的人組成的新市民會及市內的文化團體等單位積極支持他,看法也就有所改變。

對相武市來說,這是個劃時代的事件。相武市民不論男女老少,人人深受淺川幫的禍害,但卻無人敢反對與政府和警察勾結在一起的淺川幫。要是向警察報案:他們也倒是給查一查。但是罪犯大多數都按輕微犯罪處理,緊跟著就是可怕的報復行動。因為被淺川幫盯上,有人傾家蕩產,有人無法立足,連夜出逃。據傳聞還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兒,據說百分之六十左右的交通事故都有阿曾原和淺川在背後搞鬼。—碰到這種事故,警察的調查不過是走走過場。受害者只能忍氣吞聲吃啞巴虧。

怎麼會發展到這麼嚴重的地步呢?在阿曾原原來掌握市政之前並不是這種樣子啊。自從阿曾原和淺川來到相武並互相勾結起來之後,這兒就變成了一座被魔鬼統治的城市。

阿曾原自當上市長之後確實非常能幹。相武市一無重要工業,二無旅遊資源,只不過是躲在關東大平原一個角落裡的地方小城市。但是自從他上台之後建起號稱東亞第一流的市民文化會館作為文化宮使用,還建了一個很大的工廠區,吸引來一些大企業擴大了市裡的財政收入。

除此而外,他在縣裡和中央政府里也有不少關係。市裡給上面的陳情也能比其它地方公共團體更順利地「抵達上聽」。

阿曾原是嘩眾取寵的天才。市民們受他的迷惑把市政全盤託付於他。在這期間他逐步鞏固了自己作為獨裁者的地位。當市民們醒悟過來時,早已被他捆住了手腳,絲毫也動不了啦。

從這個意義上說,阿曾原就是相武的希特勒,而淺川幫就是他的納粹黨。凡是反對他的人全被黨衛軍毫不留情地幹掉了。獨裁體制一經確立,要想再打碎它,可就不那麼容易了。這是因為獨裁者非常清楚他一旦失去權力將是一個什麼下場,所以哪怕只是一丁點圖謀不軌的火星子也要堅決撲滅。

但是現在卻出現了一個敢於公開反對他這個希特勒的人。市民們感到在獨裁和暴力的陰雲密布的相武市上空露出了一線陽光。

市民們對宮地抱有好感,使他的威信迅速提高。其實,不管是誰,只要他能打破阿曾原道八的獨裁統治,大家都會擁護。就連那些明顯的阿曾原派,也出現了內心傾向宮地的人。大家好象都意識到不論什麼人掌握市政都比阿曾原強。森谷的估計絲毫不差,宮地這種時候出馬競選正合時宜。

宮地自從公開表態參加競選之後,天天都接到很多市民們打來的鼓勵電話,還來了許多情願自帶食品幫他搞競選的義務宣傳員。

「真難辦哪!」

阿曾原苦不堪言。本來不放在眼裡的競爭對手竟然日勝一日地取得了市民的好感,正在發展為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這種形勢使他擔心,而擔心又使他滿腹焦躁。

「叫淺川幫收拾掉他固然只是小事一樁,但是現在如果這麼干,反而會把市民們推到他那一邊。」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把他的私生活好好查一查!也許能找到什麼。」阿曾原朝秘書立木大吼大叫。

「一年之前他在東京一家二流的商業公司工作,在不景氣引起的裁員中被公司辭退,後來就當上了保鏢。他的簡歷就是這些,未發現生活上有什麼污點可作為攻擊材料。」

「那麼家屬呢?」

「家屬共四口兒,妻子和三個女兒。但現在已經搬到他妻子的娘家所在地熊谷市去了。很可能是為了競選而採取的疏散措施。」

「他疏散了家屬?照這麼說,這傢伙是真心實意要爭一下了。」

「好似淺川幫暗中強姦了他的女兒。」

「要是強姦了他女兒,這不反倒是對咱們不利的材料嗎?宮地出馬競選市長也許還含有私怨呢。」

「淺川幫的人襲擊森谷大敗而回。當時宮地就是森谷的保鏢之一。淺川幫的人好象就是對此事懷恨在心才強姦了他的女兒。」

就好象落下了一聲炸雷:「什麼什麼!宮地給森谷當過保鏢?這個情況為什麼不早點報告?」

立木傻獃獃地站在那兒還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挨罵。

「森谷這老傢伙最近從山上返回城裡。我早就覺得他可能又要搞什麼鬼,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也許森谷和宮地那時候就搞在一起了。你好好查查宮地和森谷的關係,這老小子說不定就是宮地的後台。」

「這一點我還沒注意到,我馬上派人查一下吧!」

「還有一件事,你馬上跟淺川聯繫一下,就說我馬上要見他。」

立木出去之後,阿曾原仍然呆在那兒沉思。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好似正在一點一點地膨脹。

不僅僅是自己的寶座受到了威脅,而是很早以前的舊傷痕現在又重新疼痛起來的那種深層的恐懼。

宮地本來打算在定點聯絡之前小睡一會兒,沒想到卻一下子沉睡過去。就好似被拉入一個無底的深淵,睡得又沉又死。原來放在胸口的一顆小石子兒越來越大越來越重,似乎要把自己壓扁。可是他越是掙扎就越陷入絕望的狀態。

定點聯絡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他的職業意識還在大腦的一個角落裡工作著,但是被巨石壓迫下的身體卻絲毫不能活動。

空氣中有股特殊的氣味而且越來越濃,但他卻全身麻痹,無法行動,呼吸也困難起來。他雖然已經意識到了危險,但行動卻跟不上。四周的空氣又干又熱。

乓的一聲響好象什麼東西炸裂了,宮地這才徹底清醒。但是頭上好似戴了一頂鉛帽子,死沉死沉的。眼前紅光閃閃,他急忙環視了—下周圍。屋子裡亮得出奇。

他想喊:「著火啦!」但是怎麼也喊不出聲音。他想從床上蹦起來,但是身體卻不聽指揮。儘管他的大腦想叫身體行動,可身體卻不肯聽他使喚。他全身麻痹,看來並不僅僅是夢中如此。

他心裡明白這是煤氣中毒使運動神經麻木了,但又毫無辦法。他記得臨睡之前檢查過爐子,搞不清火是從什麼地方引起的。但是現在最關鍵的問題還不是尋找火源而是如何逃出這種險境。

與其說他拼出全身的力氣還不如說憑著精神力量更為確切。他奮力從被窩裡爬出來,伸手去拿放在枕頭邊的電話。火苗已越來越近,好似空氣中的煤氣已開始燃燒。他只能再延續一小段時間的生命了。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電話機夯邊。但是當他抓起話筒放到耳邊時卻被推入了絕望的深淵——電話機根本無法使用!也許是火苗燒斷了電線?這時宮地才發現電話機被人動過了。平時總是放在枕頭旁的電話桌上,可現在卻在地上。他明明記得臨睡前還在小桌上,是什麼人給挪到地上的呢?我中了敵人的毒計!宮地在絕望的深淵裡才醒悟到這原來是敵人的一條毒計。制定這條毒計的人先叫他吸進可使身體麻木的煤氣,然後再把切斷電線的電話機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最後才放火。敵人肯定正躲在某個地方坐視他抱著個斷線電話機活活被大火燒死。

是誰設下這條毒計呢?是阿曾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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