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鐐牙與徒手

第二天早晨他們坐在一起商量。

「對森谷講的話你們怎麼看?」

「我看他說的有一定道理,我們大可不必神經過敏。」

「這傢伙再要打森谷先生的主意,那可真是好心不得好報了。」

「他好不容易才熬到出獄,恐怕不會幹那種冒險的勾當吧。」

除宮地之外,其餘三人都抱樂觀態度。

「這話森谷也說到過。我就不明白他所說的『不會幹這種冒險的事情』的『險』到底是指的什麼?」宮地好象在尋找什麼似的環視了一圈。

「那跟森谷講的吉良派出的刺客不是一碼事?」升村接過了宮地的話頭。

「要是這樣,那我們就應該有淺川可能派刺客來刺殺森谷的思想準備。刺客和來看看情況可是大不一樣啊!」

「依你看還是有刺客?」升村用他那老鼠似的眼睛瞧了瞧四周。

「我想未必會有刺客,但咱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咱們雖然是保鏢,在這種深山老林里,主要精力應該放在對外來生人的監視上,不論刺客來與不來,咱們的工作都一個樣。」

「如果刺客真來了那咱們該怎麼對付呢?像咱這種湊數的保鏢,肯定敵不過那些職業殺手呀!」

「現在就是想得再遠也提不出什麼好辦法。我看只要咱們完成好當前的任務就可以了。」

宮地的話成了這次討論的結論。通往龍洞的路共有兩條。一條就是他們來時走的路。從日陰藥師村出發沿龍洞川逆流而上。這是一條主路。另外一條是從位於沿奧秩父主脈縱路上的將監峰到和名倉山之間的仙波山脊,再從仙波那兒的「塔爾」往下拐的小路。刺客要是來此,很可能要走前一條主路。這是因為特意翻山越跨地繞個大圈子毫無意義。

他們決定輪流到視野開闊,可監視主路的地方值勤。如果發現有生人接近就用鏡面反射陽光的手段聯繫。要是趕上雨天、陰天以及晚上就用放鞭炮的辦法。

這些預防措施使他們產生了好似印地安人伏擊騎兵隊的心境。

他們在每天一次的與總部的定點聯絡電話里報告了上述情況之分隊長放聲大笑。

「我說,你們叫森谷老決兒給捉弄啦!最近會有刺客?這可真是個高水平的故事。如果真象他所說,那我們就不會派你們這樣的『老頭兒部隊』了。對不起,一時著急竟講出了心裡話。你們的工作熱情高,這一點很不錯。可是要是一直這麼緊張下去,怕你們堅持不到一個月就累垮了。」

「可我們總有些不大放心。你看是不是先跟警察聯繫一下呢?」

「我看還是算了吧。否則只能給警察提供笑料。」不等宮地講完,分隊長斷然回絕。叫他這麼一說,宮地也覺得說不定是自己多心。

別墅所在的龍洞位於被奧秩父主脈和巨大的和名倉山環抱的奧秩父的最深處。由於亂砍亂伐,和名倉山已被剝光了衣服,但是龍洞谷的原始森林尚未被染指,至今仍保持著奧秩父那種風格獨特的原始美。

這一帶在奧秩父也是地形最為複雜的地區。從主脈派生出來的支稜和山脊象老樹一樣盤根錯節。其中水塘沼澤無數,溝谷縱橫,小溪大河時合時分,處處體現出山高水深的自然美景。

別墅正好建在闊葉林和針葉林的接合部上。闊葉林的嫩綠和針葉林的墨綠把森林一分為二各有各的情趣。每當紅葉季節—到,闊葉林里處處飛焰流火把溪水也染得通紅。那種美景不要說親眼看,就是在頭腦里想像一下,那種斑斕的色彩也會從眼睛中溢出來。

剛開始值班時大家都很緊張。但是過了淺川出獄的日子也並未發生什麼情況,所以大家的警惕性漸漸放鬆。在這種連登山者都很少光顧的深山老林里,要想長期保持緊張本來就辦不到。可是一旦鬆懈下來,他們又漸漸感到無聊,再往後就無聊得無法忍受了。

已經習慣了城市文明的人,在這種連電視和廣揺都看不到聽不上的深山裡關一個月的痛苦遠在想像之上。同山下的唯一交流只有每星期從日陰藥師送糧上來的人。來人還同時帶來一個星期的報紙和郵件。

四個人裡面只有由布就好象魚兒得水般愉快。他和典子成了好朋友,教她逮兔子和黃鼠狼,還教她如何區分各種山菜,如何區分可吃的蘑菇和有毒的蘑菇等等。

典子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同他們四個人都很親近。在這段時間內其他三個人也都發揮了各自的長處。宮地輔導她學習英語;升村則用手邊的工具給她製作了種種玩具和用具;南波教她如何釣魚。

典子聰明好學貪婪地吸收著他們的知識和技術。雖然只是暑期的臨時家庭教師,可四個人都覺得自己從多半輩子的職業中得到的經驗似乎都叫她學去了。

在這種單調的別墅生活里,典子是唯一的救星。她還是個高明的廚師,每天用有限的材料精心烹調各種菜肴,飯桌上經常有新的花樣出現。

「要是這兒沒有這個姑娘我恐怕老早就回去了。」升村竟然忘了自己的一大把年紀,色迷迷地望著典子。

再過幾天典子的暑假就要結束了。由於名義上是來照料她的,所以暑假一完他們幾個也就可以結束這次外出值勤任務而返回山下了。雖然不是什麼舒適的家庭,但離家一月之久畢竟有些想。

「我返校之後到叔叔們那塊兒去玩。」典子好象已經過厭了在爺爺身邊的深山生活。對返回城市頗覺高興。

「你可一定要來啊。」

「叔叔們明年還來山上嗎?」

「那得提出申請才行。」

「我叫爺爺提申請。」

「不過,你明年該上大學了吧。上了大學還回這兒來嗎?」宮地曾聽她說過想考東京女子大學,因而反問了一句。

「大學裡的暑假更長,我還得回來。再說我要是不回來,爺爺會覺得寂寞的呀。怕是叔叔們早就不想進這深山老林了吧。」

「沒那回事兒。要是典子回來,我們一定會高高興興地來這兒。」嘴巴最碎的升村搶著回答。

「要是能在這兒重新聚會那該有多好啊!」典子的話語里透出一種凄涼的氣氛。宮地以為那不過是少女在離別時常有的一種傷感。

沒有人認為會有刺客了。值班暫時還搞,但只不過是一種形式,晚上的夜哨則早就取消了。這是因為即便有可疑分子在夜間接近,黑暗之中也無法分辨。此外即使放鞭炮報警,如果大家都已入睡,根本就聽不到。

「放鞭炮這種辦法簡直就和印第安人使用的莫名其妙的怪招兒差不離。」

臨近歸期的四個人彼此說笑著。

那天下午宮地值班放哨。名為值班實則和午睡差不多。被亂砍亂伐趕到這一帶的動物相當多。睡覺時稍不留神,野兔和松鼠就會從腦袋旁邊穿過。當然也有狗熊、野鹿、野豬,鼯鼠等動物但很少敢靠近。近來他已經能分辨出各種鳥的叫聲了。小琉璃鳥、紅啄木鳥、知更鳥、野雞、黃鶯等等都在各自的地盤內競相放聲高唱。

宮地靠在一棵由鐵杉樹上打盹兒,腦子裡漫無邊際地亂想,一會兒想到已離開了一段時間的家庭,一會兒又想到自己曾工作過的公司。只是由於大腦的某個角落裡還保留著現在正在值勤的意識,才未被拉入睡海之中的深淵。

這種邊打盹邊開車船的狀態持續了一陣子,宮地突然感到有某種異樣,意識的天平迅速向醒來的方向傾斜過來。他說不清發生了什麼,但總覺得和平素不同。

宮地掃了一眼周圍,並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夏天的太陽四平八穩地高高掛在天上,透過樹萌的縷縷陽光又被時而吹來的清風掠走。身在樹林之中暑熱也變成了在樹葉上飛舞的美麗的光的碎片。夏日的酒宴到了下午才更加酣暢。這時宮地猛然醒悟到這個宴會缺少助興的音樂。森林中的樂師——小鳥們,不知什麼時候停止了演奏。這就好比音樂聲驟然停止的宴會使森林裡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咔嚓一聲,從不遠的地方傳來小樹枝被折斷的聲音。聽起來很象是腳踩在上面發出來的。好似有什麼人正在朝自己逼近。今天不是送貨的日子,難道是登山或者釣魚的人走迷了路?

宮地把望遠鏡對準了可望見的山道上的那一點。從日陰藥師方面來的人必定要經過此處。工夫不大,在宮地緊張的視線嚴密監視的地方就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個人身穿獵裝,肩上背著槍,看樣子象是個獵手。因為很快就進入了視線的死角,無法進一步證實。緊接著又出現了一個。這個人穿著襯衣夾克上衣搭在肩上。從他的衣著打扮來看,既不象登山的也不象打獵的。隨後又出現了兩個。第三個穿一身運動衣,第四個穿著滑雪衣。總共有四個人。這夥人服裝五花八門很值得懷疑。他們只有一條彼此相同——每個人都帶著副深色太陽鏡。

宮地心想,假如他們是來打獵的那就應該帶著獵狗。再說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穿著夾克到奧秩父的深山來登山的。說不定這夥人就是淺川派來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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