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牽動往事的纖維

「話都談完了嗎?」宮司回到裡屋,爽朗地問。

「正好上茶,喝點嗎?還有咖啡。」宮司問。看來棋局已告一個段落。

「聽說停戰後731部隊曾一度把這個神社當作據點。」前田一邊沖茶水一邊問。

「啊,那種軍隊呀,只在我的神社住了一個月。」宮司回想起往事來。

野間神社的延山邦磨宮司陳述了以下內容——

那是一支奇怪的部隊,說是要借宿,住了一個月。大概是停戰那年的八月二十五日到九月二十日之間的事。我記著日記、到倉房裡找出來一查就知道正確的日期了。借宿的人說:「金澤市內到處都是曲曲彎彎的,借宿的房子一間也沒有,能讓我們寄宿在神社裡嗎,一共才二十個人,都是部隊總部的。」說話的是個軍官,很沉著,一副學者的風度。我自作主張讓他們住了進來。他好象是隊長,別人叫他「石井」。還有一個幹部也叫「石井」,兩人好象是兄弟。

這支部隊帶著大量物資。用卡車裝了幾趟才運來。有很多米、醬、醬油、袋裝葡萄糖。還有沒有解開的行李、大量的藥品(消毒藥)、幾十台縫紉機頭,都是新的。麻繩堆得象山一樣高。

現在消防分團的器材庫地皮上,當年有一間青年團體的房子,長六間 、寬四間。他們把房子撤空,把這些物資搬進去當倉庫使用。他們帶的酒有幾百瓶之多。

這些部隊帶的不僅是糧食和物資之類,還有四尺長三尺寬的鐵制櫥櫃,搬進了神社的二樓。有一次,我老婆看到石井隊長開鐵箱,使她大吃一驚。鐵箱里一包包東西裝得滿滿的。好象是有什麼原因才藏在鐵箱里的。一包包的很多,但是不知道包的是什麼東西。這批神秘的包裹肯定是一大筆資金。

部隊叫什麼名稱也不告訴我。從肩膀上朝下吊著手槍的士兵,不分晝夜地輪流在放鐵箱的屋子入口處站崗,戒備得很嚴。

此外,部隊里還有化裝了的專家,戴著粗架子眼鏡,穿著西裝,完全是一副老百姓的打扮,白天到外面隨便閑逛。他們是出去探聽消息的。

探子回到神社就向軍宮彙報,我聽到彙報的都是同美軍動向有關的情報,如「美軍今天好象在厚木和橫濱登陸」,「下周星期一將佔領古尾飛機場」等等。好象這支軍隊很怕美軍。

有一天,探子慌慌張張回來報告:「估計美軍今天上午十一時佔領小松。」部隊頓時騷然。但這個消息是誤報。他們沒有撤退,仍然住在神社裡。

晌午,他們悄悄地來到神社的院子里,遮上一塊帷幕布,裡面作炊事房,用巨大的、直徑三尺的蒸氣鍋做飯。這些人甚至神經過敏地擔心冒起的炊煙會不會從空中暴露目標。

為了防止同當地居民發生摩擦,有時他們從「倉庫」拿出糧食和葡萄糖分發給村民。那時候正缺糖吃,村民們排成長長的隊伍領取這些「配給」物。

當時,第七連隊駐紮在金澤醫大,卡車遮著被單往返於醫大和本神社以及舞鶴和本神社之間。

該部隊里還有做西裝的縫紉兵。整日踏著縫紉機做帽子和工作服,把新軍裝改成一般衣服,交給軍官以及總部工作人員。每天都有同該部隊有關的人員來訪,這些來訪者是從全國各地來的。其中有個名叫篠崎的軍官是中尉會計,圍棋下得很好。一到晚上便拿著酒來邀我下棋。我倆關係很融洽,但是,部隊在神社住多少天,部隊的性質是什麼,他一句也不說。(昭和二十年)九月十七、十八日,是神社的祭祀日。石井送給神社許多酒,並代表部隊恭恭敬敬地到神社像前拜神拍手。

但是,祭祀日以後,市民們開始議論紛紛,對這支奇怪的部隊長時間駐在神社感到不安,不少人憂慮地勸我說,搞不好也會被問戰犯罪,不要自找麻煩。我感到很難開口,我對石井說:

「這裡是神社,常有市民來敬神,長期提供別人住宿有些不方便,請貴軍逐步撤離本社。」

石井點點頭,用平靜的口氣說:「知道了。」幾天後,率領部隊撤走了。

我記得這是九月二十日的事。

部隊撤走後,不斷有自稱是該部隊的複員軍人來訪。這些人都訴說:「我有部隊接濟的錢和物品,要是沒有這些東西,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在這期間,複員局(縣設)的人曾問我:「窩藏過部隊嗎?」此外,設在金澤的師團司令部也問我:「部隊到哪兒去啦?」我想,這支部隊肯定有什麼秘密。不過,直到今天,我還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軍隊。

沒料到宮司提到的人中有篠畸中尉,說不定還有其他曾在偵察中認識的原隊員呢。

聽著前田老人和宮司的回憶,不知不覺地日落西山,一片暮色昏沉。

「已經很晚了,請吃晚飯,您就住在這裡吧。」宮司同棟居初次見面就熱情相邀,但棟居不好意思受此盛情。有一班夜車,明晨到達上野,現在離這班車的發車時間還有十分鐘。

「什麼?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宮司聽棟居說沒有空,慍怒地說。

「我也不想再坐啦,魯邦還餓著肚子在等我呢。」

前田老人匆匆忙忙地站起身。棟居恍然大悟,開頭在白雲庄遇到的那條同人撒嬌的狗原來是前田老人養的。

「我送你到汽車站吧。」前田老人對同他一道辭別宮司的棟居說。

雨已經停了,夜空漆黑如墨。從大海方向吹來刺骨的冷風。棟居一陣寒戰,顫抖著說:

「您快去給魯邦餵食吧,到神社之前我去過白雲庄,它顯得很餓。」

「啊——?您去過白雲庄?給它餵了狗食品,可是魯邦這傢伙耍脾氣,不是熱飯它不吃,要同我吃得一樣,以後就養成了習慣,同人吃一樣的東西啦。我外出的時候,怕它鑽到別人家去,不得不把它關在狗窩裡,夜裡和它一起睡的呢。」

「這傢伙真可愛。」

「就象家裡人一樣,狗決不會背叛人。其實這條狗是同我一起被趕出來的。」

「被趕出來的?」

「本來是良春家養的,它也上年紀啦。毛脫掉了,經常遺便。良春的媳婦嫌它臟,蠻橫地說,是動物,當然也會老的,要麼扔掉,要麼交給衛生局處理。於是我就把這條狗收下來了。以後,我也不知道上哪兒才好。就這樣,老人和老狗就在一起相依為命了。」

老人為自己的不幸身世悲傷。兩人邊談邊走,來到汽車站。車很多,其中不少是空車。棟居向前田老人行個禮,辭別而去。

利用夜車從金澤趕回東京,身體果然可以適應。棟居打算早上到達上野後照常去上班,向偵察指揮部報告調查結果,然後再回家小憩片刻。

棟居下了列車轉乘電車。大都市一天蓬勃興旺的工作已經開始了。雖然時候還早,但上班的人正在按一定的節奏漸漸增多。這個巨大的都市是個不夜城,從黑夜到白天,人們的活動一刻不停地持續著。後來的電車比前面的電車擁擠得多,它象城市的動脈,壓力遂漸升高。

棟居要乘的電車來了。最後兩個下車的乘客是一對老年夫婦,互相攙扶著,步履蹣跚地走下電車,棟居一見這情形,馬上想起了同老狗依偎在一起的前田老人。

「我還不知道上哪兒才好。」

前田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口氣雖平淡,但飽含著孤身老人的凄涼。無論他們上哪兒,被遺棄者的孤獨都是擺脫不掉的。老人將失去唯一的伴侶,不,是親人。狗也會失去賴以生存的根基。

想到這裡,棟居腦海中划過一道閃電,閃電帶來強大的電壓,使僵化的腦細胞麻痹。電擊過後,新的能量又輸進了大腦的每根神經,視野更加開闊了。棟居疏通了閉塞的思路,從一個新打開的窗戶向外展望。

棟居撥起了白雲庄公用電話的號碼,這個號碼是棟居昨天記在備忘錄上的,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接電話的人是公寓管理人,好象還沒有睡醒,棟居請他傳呼前田老人。好一會,前田老人才來接電話。棟居免去客套,直接詢問前田收養魯邦是在什麼時候。

得到預料的答覆後,棟居掛上了電話,渾身的疲勞頓時消失了。

發現奧山謹二郎屍體的時候,看到他的手指甲縫中有亂撓「榻榻咪」時嵌進的麥秸。裹在被褥中的屍首的手再長也夠不到「榻榻咪」上的撓痕。他殺的疑問就是由此而來的。詳細檢查了指甲中的東西,除了麥秸,還發現一根動物質的纖維。將這根纖維同魯邦沾在棟居身上的毛進行對照。結果表明,從髄質性質、色素沉著、毛小皮的紋理、截面的形狀來判斷,兩者是屬於同一條狗身上的毛。

嵌在被害者指甲里的動物毛出自何處已經查明。狗毛的主人就是前田讓司。狗是前田讓司去年八月上旬從兒子良春家收養的。一定有什麼人把這根毛從前田良春家帶到奧山謹二郞的家裡,而「搬運者」除了前田良春沒有別人。前田良春曾經預約過大岩桐花,這也是一個旁證。偵察指揮部經過慎重討論,決定先傳訊前田進行審問。由於棟居始終在追查前田良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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