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為保密而婚

從井崎良忠那兒打聽到的前田讓司地址,是一個叫做「金澤市小坂街」的地方。一看地圖,在金澤市東北一側,它的街道同金澤市之間隔著山。前田住在一幢名叫「白雲庄」的公寓里,該公寓在小坂街上的「野間神社」附近。

三月十一日,棟居踏上了去金澤的旅途。這次去北陸 已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同橫渡刑警一起到富山縣八尾鎮查黑人青年被殺案件,這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第二次是訪問友禪染畫師橋爪。

棟居在白雲庄前下了車。雨已小得多。白雲庄十分陳舊,壁上的塗料已經一片片脫落,雨水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條紋。從窗戶的數目判斷,整幢樓約有十二室,但空置的房間好象不少。一樓窗下,空酒瓶和啤酒瓶丟得一地,叫人看了剎風景。大門前栽著八角金盤樹和南天竹,由於缺乏養料而顯得枯萎,給現場増添了衰敗凋零的氣氛。八角金盤樹邊築著一個小狗窩,往裡一瞧……冷不防一隻長毛狗同棟居戲鬧起來,可能是餓了,它不認生,向棟居親熱地撒起嬌來。長毛被雨一淋,沾滿了水。棟居為難地撤到它的脖頸鏈條夠不著的地方。

同狗窩並排堆放著幾十張茶色的瓦片。可能屋頂漏水,近期里要維修。消防署早就要求拆除這幢破舊的沿街公寓,同它並排的是一幢新建的「金澤市第二消防團小坡分團器械庫」,兩者排在一起,形成絕妙的對照。

從公寓大門走到前面一看,中央是走廊,兩旁是房間。走廊深處黑幽幽的看不清。公寓入口處是一塊一坪大小的洋灰地。左邊有木屐箱,右邊是聯合信箱,箱上放著一架紅色的電話,電話上記著正確的號碼,棟居馬上把它抄下來。一看信箱,其中一格明確無誤地寫著「前田」。棟居鬆了一口氣,他總算還住在這裡。

不知從何處飄來廁所間的臭氣。這裡好象是公用廁所,目前已經很少見。棟居朝房間里大聲詢問:「前田住在哪裡?」靠大門最近的一間房門開了,出來一位男子,大概是公寓的管理員。

「對不起,前田先生住在哪一間?」棟居性急地問。

男人睡眼惺松地說:「啊,您問美國爺爺嗎?」大概前田在這裡被人稱為「美國爺爺」。

「對,就是這個人。」棟居點點頭。

「他在神社下圍棋。」

「您說的神社是不是附近的野間神社?」

「不錯。」

經管理員的指點,棟居走出了公寓。野間神社在一片杉木林中,周圍霧雨迷濛。大牌坊的旁邊豎著一塊長著青苔的大石碑,上面刻著「鄉社、野間神社」。青苔中可見「明治三十年建立」的字樣。一旁還有一個用青銅葺蓋屋頂的凈手間。登上石梯,有一塊經過漫長年代天然形成的石碑,上刻「阿北郡總代」五字。此外還有車馬紀念碑和青銅製的銅馬。這些陳跡使參拜者體會到神社的古雅風格,感到神社的歷史如同腳下的土地一樣悠久。

整個神社境內松柏亭亭,枝葉蒼鬱,遮天蔽日。透過濃密的枝葉飄撒下來的雨霧,象一片片煙霧瀰漫在林中,使人感到深邃、幽幻。

穿過一對石燈,又是一段陡石梯。登上石梯就是座落在杉樹叢中莊重的本殿。左側有塗朱漆的小廟。右側是白木製的宮司居室,看來裡面還兼作氏子的集會場所。

天陰,再加上樹枝遮蓋,室內顯得更暗,點著暖融融的電燈。門開著,棟居喊了一聲,希望有人來領自己進去,但室內傳來熱鬧的談笑聲和收攏圍棋子的響聲,沒人回答他。似乎裡面聚著的人正興緻勃勃地評棋。

棟居提高嗓門再喊,里門終於聽到了:「請進來吧。」對方大聲回答。

穿過走廊,來到大聲喧鬧的房間。一開拉門,霎時,棟居感到一股暖氣拂撫著自己冰涼的臉。室內有五、六個男人。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來宮司的居室成了老人們下棋的場所。

突然闖進一個陌生的棟居,嘈雜的談笑聲立刻停止了,大家都向客人投有疑惑的目光。

「冒昧來打擾你們。我叫棟居,這兒有一位前田讓司先生嗎?」

被棟居一問,大家的目光立刻從棟居移向一位老人。只見這位老人身形似鶴,瘦如枯木或木乃伊。一張刻著無數皺紋的臉上布滿了老年性褐斑。几絲白髮象破棉絮似的貼在腦袋上。他只要閉上眼,就同死屍沒什麼兩樣。但是,他那張旱地似皸裂的臉堅定、沉著、坦然。這是一張經過長期風霜吹打、磨練的臉。一眼看出他是高齡,但多少歲數卻猜不出來。而且長得不象前田良春。

「我就是前田,你有什麼事?」老人的目光慢慢地離開棋盤,移向棟居。

「打斷了您的棋興,真對不起,我是……」為了不使大家掃興,棟居只向前田一人遞上名片。但是,前田好象沒有領會棟居用心似的,透過老花眼鏡,滿不在乎地念起名片上的字來:

「嗯——,警視廳曲町——警察署、棟居弘一良……嚯,警察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呀?」

人們都圍住棋桌和前田老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臉色紅潤的老人說:「你們要是有話談,請到神社辦公室來吧。」這位老人就是宮司。

棟居懷疑是前田良春殺害了奧山。但是,大概沒有一個父親會提供對兒子不利的證言。不下功夫誘導前田讓司,棟居就得不到需要的材料。棟居的目的是從美軍和731部隊的罪惡關係中找出揭舉千岅義典和前田良春的突破口。

在神社辦公室里,棟居首先告訴對方,你的地扯是井崎良忠提供的。

「嚯,井崎良忠說的。井崎君身體好嗎?好久沒同他見面了。」前田眷戀地說。

「現在已經回到日本啦,女兒夫家的父親去世了,大概是來參加葬禮的。」

「回日本了嗎?那好,一定要去會會他。」

「井崎先生也想采拜訪您,他很快就會同您聯繫的。聽說停戰時您是美軍統帥部第二參謀部的審問官,審問過井崎先生以及其他部隊的幹部。」

「是有這麼回事呀。」前田老人凝視著遠方說。

「您審問過的『731』幹部中有沒有千岅義典,就是現在的民友黨幹事長。」

「說不定有,為什麼要查那麼久的事呢?」前田老人的視線轉向棟居,他的眼色溫和,但從眼窩裡射出的目光卻很尖銳。

棟居講了千岅在「731」女文職人員被殺案中的疑點。前田仔細傾聽了棟居的敘述後說:

「棟居先生,這種過了時效的事情現在為什麼還要追查呢?」

趁棟居一時沒有回答,前田緊接著說:「你一定知道我兒子做千岅的女婿才來找我的吧。」

「知道。」

「知道後,你想叫我談些什麼呢?我的證詞或許對千岅沒有好處。」

「我只想了解你和千岅之間的關係,還不知道這是不是對千岅不利。我還要講清楚的是:我們對千岅的個人秘密不感興趣。由於涉及到偵破工作的機密,我不能詳細告訴您。不過,女文職人員被殺案件確實過了時效,但它卻在最近發生的一件事上拖了個尾巴。」

「最近的事情……」

前田一邊回味棟居的話,一邊思忖著。棟居心想,如果前田問「最近的事情」是怎麼回事,那就只好把他兒子的嫌疑講出來,但一講出來他就不肯協助了。前田要是不肯協助,破案的關鍵就不知道能不能解決了。棟居等待對方作出反應。

「千崎義典確是我審問過的『731』幹部中的一個。你想打聽千崎哪一方面的事情呢?」片刻,前田讓司好象下了決心似地問。

「您的兒子是千岅的女婿,我想這是您當時審問他時結下的姻緣,或許當年您給千岅提供了什麼方便。」

棟居乾脆抓住中心提問。美軍和731部隊之間的交易已經查明。棟居認為前田讓司和千岅義典之間或許還有什麼交易。前田對棟居露骨的質詢,報之以嘴角一絲淡淡的微笑。

「千岅把女兒嫁給良春,為的是保密呀。」

「保密?」

「千岅的辮子在我手裡攥著的太多了,所以他要把女兒嫁給我兒子,這樣就可以封住我的口。」

「他把女兒當保密費使用,那您一定掌握著很大的秘密啦。」

意外的收穫使棟居十分興奮。

「千岅發展下去很可能掌握日本的政權,按他現在的勢頭看,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為了日本的將來,我並不希望象他這種人執政。不過,今天即使我重提往事,也無法阻止他了。」

「您剛提到關於千岅的那些事情,有沒有根據呢?」

「我已經八十齣頭了,不知哪一天就要入土。把秘密帶到墳墓去的話,這包袱也太沉了,千岅殺害了女文職人員,但已過時效,聽你說在最近的一件事情上又露了尾巴,如果這新出現的尾巴能結束他政治生命的話,對日本的將來來說,是一件大好事。我不拘父子關係的私情,只要我的證詞有用,我就說。」

前田讓司說的內容大致如下:

——前田讓司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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