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瓦卜吉司之夜的群魔會

奧山謹二郎死亡疑案的偵破遇到了極大的困難,最迫切需要掌握的是奧山的經歷,按居民登記單上提供的線索逐一追查他以往的居住地點,發現都是住戶搬遷頻繁的公寓,有的已被拆除,有的已換了房主。查不到一點可以打開局面的重要線索。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這就是幾處公寓的人都反映奧山同鄰居不交住,獨自過著封閉式的生活。

雖然還查出奧山在橫濱的一家私立醫院當過總務,在新宿的一所私立高中也當過總務長,但是當時同奧山一起工作的人幾乎都不在了,查不出有價值的線索。即使是少得可憐的幾個人,同奧山共過事,知道一些情況,但都不了解他的經歷,更不知道奧山曾是731部隊的隊員。

奧山複員以後的二年中,住在何處,現在還不掌握,但他在昭和二十二年九月八日向東京世田谷區政府申請重編戶口時,住的是該區北澤二—三X號(即現在的代澤二段)。這以後,如同戶籍登記的附錄上記載的,他就不斷地更換住所,但都不履行正式居民登記,就象住在前橋那樣,是個「幽靈居民」。

根據居民總名冊的規定,居民遷入或搬出都要向所屬市、鎮、區負責人申報,前者必須在遷入以後的兩周內申報,後者要搬出前或搬出當天申報。但是並非所有人都恪守這個規定。不少連續搬家的人,為的是最終搬進好房子,過渡的幾處住房便不申報。還有的人不斷搬家,為的是跳出本籍,尋找理想的歸宿。而奧山搬來搬去,為的是不讓別人了解自己的生活經歷。

奧山的定期經濟收入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但所有被調查者一致反映他的生活並不怎麼困難。看來從撤回日本開始他就有了那筆定期收入。是誰出於什麼目的定期支付這筆錢呢?這一直是個待解的謎。

走訪藪下後,過了幾天,棟居收到郵給他的一封信和一本薄薄的、打字的小冊子,信上寫著:

「分手後,您一定整日忙於破案吧。現在寄上一份機關雜誌,上面刊登著731部隊戰友會召開全國大會的程序,我想它可能對破案有幫助,故送上一份。由於這種機關雜誌不向非會員發放,故請您不要說出是我給的,祝早日破案。」

寄信人是「中西惠一」,棟居回憶起他就是在古館豐明葬儀歸途中遇到的四位「731」原少年隊員之一,就是他提供了神谷的住址。「731」原隊員們都不願重提過去,相比之下,中西是積極協助的。

機關雜誌的封面上印著「房友」,這是以「731」原少年隊員為主的「房友會」編得薄薄的只有二十五頁,登著會員的近況、隨筆之類的小文章。該小冊子的發行人、責任編輯,以及發行人住址等,扉頁上都沒有印。

關於全國大會的概況,小冊子這樣記載的——

房友會第X屆全國大會籌備事項:

―、大會宗旨 停戰後三十六年過去了,為了讓昔日共同在北滿度過了火熱青春的戰友合聚一堂,為的是互祝安康、同思以往、增進友誼、再圖榮光。望會員及家屬踴躍參加。

二、開會地點 長野縣松本市美原溫泉飯店。

三、開會時間 昭和五十六年十月十日下午六時在飯店聚會。

四、大會程序

⑴祭慰亡靈。

⑵正式會議(會長、幹事長致詞、宣讀賀電、報告會員近況、審議提案、協商下屆大會時間等)。

⑶宴會

讀到此處,棟居領會了中西的意圖,他一定是在暗暗地邀請棟居去參加大會。既然是全國大會,一定有許多原「731」隊員來參加,或許能搞到一些同楊君里、奧山案子有關的線索。

「美原」,棟居雖然沒去過,但從地名上可以想像出它的美。這次集會也可以說是「731」幽靈的聚會。棟居覺得聚會的那一晚就是瓦卜吉司之夜 ,而自己就象浮士德,要去參加群魔會一樣。

731部隊全國大會召開地點——美原溫泉,在松本車站東郊六公里處,位於松本盆地東部邊緣。它是山邊、婆母、藤井三個溫泉的總稱。該處又稱「山邊溫泉之鄉」。但全國許多有名的風景勝地都在更改地名,周圍也在趕時髦,於是這裡就改稱為「美原溫泉之鄉」。

十月十日下午,棟居和神谷出現在松本車站。神谷的療養收到了成效,已經可以步行,他是來出席全國大會的。棟居裝成服侍他的隨從。即使那四位少年隊員同來參加,棟居也不擔心被認出來,因為這四人都不願讓別人發覺同棟居的關係。

當神谷給他看全國大會嚮導書時,棟居馬上覺得他的文字解說同現今的潮流格格不入。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四十個春秋過去了,當年,我們絕對忠誠,為祖國獻出了青春,為正義的實踐付出了汗水,今天回想到這些仍然使人百感交集,作為一個名符其實的731部隊隊員,我們離開家鄉,站在滿洲的曠野上,守衛著皇家的生命線。當風雲險惡時,我們石井部隊的精兵,出征諾蒙坎,轉戰南方,戰功卓著。但是,長期征戰武運不佳、稱雄世界八十年的日本陸海軍,已經永遠成為歷史的一頁。今天,恥辱的往日已經一去不返,作為日本人,每個公民都在為重振旗鼓而努力,我們已經成為經濟巨人,但是,站在全球的立足點上展望形勢,深深感到現在正面臨極為重要的時刻……

這分明是「731」倖存者寫的,不合時代潮流的頑固文章。

「先生,今天美原福泉飯店好象在開什麼會呢。」司機的話打斷了兩人的沉思。

「今天到這家飯店去的客人多嗎?」棟居問。

「無線調度一直報這家飯店的名字呢。」司機回答,接著他勸說客人明天是否經過維納斯路到美原去觀光。

二人搪塞司機的邀請,說話間便到了目的地。飯店是幢七層樓的現代化西洋式建築物。令人吃驚的是,飯店前的嚮導牌上赫然大書:「關東軍第七三一部隊第一屆全國大會」,堂堂皇皇地豎在入口處。

在這以前,房友會的全國大會已在各地開過多次。這次大會是否在房友會組織得到發展的情況下召開的呢,從標著「第一屆」來看,731部隊已經從停戰後的匿聲藏跡發展到今天的公開露面了。

飯店服務員領他們到一個大房間,里而已經來了二十多個男人,年齡起碼都在四十以上,有的互相拉著手,有的圍坐成一圈,有的彼此搭著肩,都在為重逢而高興。

大房間正面的壁龕里張啟著一面很大的太陽旗,壁上貼著用毛筆字寫的「關東軍滿洲第七三一部隊第一屆戰友會程序」。由於今日是連休,整幢飯店呈現一片歡樂氣氛,而這裡卻是個氣氛迥異的小天地。

房間入口處放著兩張和桌,坐著兩位接待人員。其中一位同棟居照了個面,棟居一驚,是中西!中西向棟居使了個眼神,仍然裝作不認識似地同神谷打招呼:

「歡迎您遠道而來。今天來了好幾位少年隊員,大家都很高興呢。」

「哎呀,中西君嗎,幾年不見啦!身體好比什麼都要緊啊。這位是陪我來的外甥棟居,請多關照。」神谷一本正經地介紹,中西裝著附和了幾句,心中暗自發笑,那神情似乎在告訴棟居:另外三人來了也不用擔心,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棟居和神谷走進房間,看到先來的一伙人正親熱地聚在一起,他們都是四十朝外的人,但在這間屋子裡是最年輕的,都是神谷教過的原少年隊員。其中就有四位男子之一的樽崎,、他也同樣只和棟居遞了個眼神。

這裡是棟居無法加入的懷舊世界,三十多年前的事好象就在昨天,共同的思路都回到了滿洲。人人都厚著臉皮、多情善感,呈現出一種與回憶母校的同窗會完全不同的氣氛。其中有的人,互相拉著手,眼淚汪汪,顯得悲傷至極,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意味著他們的心中無法消除對過去的歉疚之情,也可以說這就是一種共同的犯罪感。

也有人說,挺起胸、抬起頭,我們沒有什麼值得反悔的事,為了國家,執行國家的命令,我們才那麼乾的。這種極不自然的姿態似乎就是歉疚心情的另一個極端。

同案犯相互之間的連帶關係是很深的。在黑暗的731部隊一起共事產生的連帶意識,經過三十六年後,不但沒有消除,反而成了把大家聯結在一起的紐帶。戰爭的結束,釋放了被同一個罪孽串縛在一起的囚犯,但為什麼重新聚在一起呢?沒有必要評論共同從事過的部隊。看來強烈的、共同的感受把他們連結在一起了。

時間到了,幹事宣布開會。房間里聚集著約五十名與會者。其中有三、四位家眷模樣的女人,她們是陪丈夫來的。

幹事起身講話,吐音朗朗:

「全體肅立!向軍神石井四郞中將閣下、崗關東軍滿洲第731部隊所有已故官兵默哀。」

進來送酒菜的飯店服務員看到這個場面驚得面面相覷。

默哀後,按大會議程,正式會議開始了。作工作報告、與會者自我介紹近況。有的隊員之間還是初次見面。出席者中,原少年隊員最多,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