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被呵護的妻子

「喂!和你商量件事好嗎?」

晚飯後,英一郎正在看一份最近以他們大學為主對相模市北本宿地區所作文物調査的報告書,妻子撒嬌似的聲音飄了過來。每當聽到她以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英一郎就產生一種又要被勒索的預感。

「什麼事呀?」

英一郎應了一聲,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報告書。

「還記得八束嗎?」

「哪個八束?」

「唉呀,就是一起去歐洲旅行的那個八束!」

「啊,怎麼啦。」

「八束夫人給了我一張請帖。」

英一郎心中不禁抽了一下。他想起來了:那是一個有錢的闊太太,上次旅行時就是她多嘴說成立什麼同窗會五年後一起再去旅行。

旅行回來後,這些女人肯定沒少在一塊兒相聚,我一個大學教授的工資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了她和這些闊太太的來往。英一郎提心弔膽地應對著。

「哦,什麼請帖?」

英一郎抑制住內心的不安,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繼續看著報告書。

這次文物調查是城市道路建設計畫——新建相模至平沿海鐵路工程——的一環,縣教委和土木工程部把地下文物的勘查工作交給了相模市。由於城市化帶來的盲目開發,日本東部低洼地區的古遺址面臨著消亡的危險。

推土機是地下文物的「天敵」。一旦推土機開進去,那些具有重要歷史學術價值的珍貴文物轉瞬之間就會被破壞。

然而現實情況是,相對於需要調查的區域,發掘工作者的數量卻少得可憐,調查速度遠遠趕不上開發的速度。

相模市所轄區域擁有多處古迹,迄今在不少地方已勘查出埋有珍貴歷史文物,因此市政府對保護文物一直持積極的態度。這次相模市受縣有關部門的委託,制定了包括最後整理時間在內的三年的調查體制,並組成北本宿古遺址調查組傾全力進行了調查。

在調查組的組成上,過去在此項領域一直成績卓著的英一郎所在的集古館大學被邀請參加,安養寺英一郎為特別委員,他的學生、集古館大學考古學研究室的金井昭麿等四人作為調查委員。整個調查已於去年八月結束,隨後寫出了調查報告書,其中很多重要的發現和勘測結果都是第一次得到。

經過三年時間由縣土木工程部、縣市兩級教委、市文物保護委員會和集古館大學多位一體進行的調查最後彙編成了B5開本的由上、中、下三冊組成的報告書。報告書正文866頁,還有陶器觀察表461頁,插圖200頁,此外還配有發掘現場全景圖以及顯示文物出土狀況的副圖6張。書重得幾乎無法拿在手中閱讀,調査的艱辛由此可見一斑,可以說它是參與調查的人們的辛勤和汗水的結晶。

英一郎不顧年邁幾次親臨發掘現場。冬天在露天地里領略過剌骨的寒風,夏天在酷暑的煎熬下幾近脫水狀態,好幾次遇到土石塌方,差一點被壓在下面。過去所有的酸甜苦辣現在全都變成枯燥的文字濃縮在了這部報告書中。雖然這是一堆毫無情趣毫無情感的文字和圖形的羅列,但對於他(以及所有參與調査的人)來說,這是勝過任何一件藝術品的情感的表露和感情的固定。

「她說他們店裡要舉行特價酬賓,只邀請和他們關係好的顧客,所有商品全部優惠,讓一定去。喂,你聽見了嗎?」

則子嬌聲嬌氣地說著。

「嗯,我這不聽著呢嘛?!」

「那就別老盯著那本老古董的書!快把臉扭過來!」

對則子來說,英一郎他們費盡心血寫出的報告書不過是一堆毫無意義的「符號」而已。

「八束店的商品?他們不是賣寶石的嗎?」

英一郎終於把眼睛從根告書上轉向則子。這並不是因為則子剛才的話,而是他意識到他們已經成了特價酬賓的對象而感到驚愕。

「聽八束夫人說他們店在澳大利亞開了一家珍珠養殖場。而且她丈夫是有名的黃金雕刻師,他們的東西絕對可靠,這次上的東西別的地方絕對買不到!因為是特價酬賓,絕對值!怎麼樣?讓我去看看吧。」

則子一連串說了好幾個「絕對」。

「再減價也不會虧本賣!我的工資根本不可能!」

「沒問題!她說兩三萬日元的也有,也可以分期付款,讓一定去。人家是看在一起旅行的情分上特意邀請的,不去不好吧。」

去珠寶店的展銷會兩三萬日元根本下不來。然而,則子決心已定,說給丈夫聽只不過是走走「形式」而已。

英一郎感到十分為難,可又不能反對,那樣會招來不高興。則子對英一郎有著「年輕漂亮」的絕對優勢。像英一郎這樣年老的老人要想長期和年輕漂亮的妻子「維持關係」,就必須經常施以甜頭以換取她的歡心。

這是個靠肉體魅力已經不能喚起妻子歡愉的老人的悲愴的供奉。

人們羨慕英一郎有一個年輕美貌的妻子,然而有誰知道這其中的酸楚呢!這是他藏在心底的永遠也不能讓別人知道的秘密。

幾乎超越自己的承受能力的歐洲之旅就是給妻子的甜頭,然而,他還沒有從這巨大花費的傷痛中恢複過來,妻子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索求。

英一郎想起大學已經故去的一位前輩曾對他說過的話:「女人有著一張永遠也填不滿的貪得無厭的嘴,要想讓它保持沉默,就不要把好吃的東西一下子全塞進去,而要弄碎了一點一點地給。」然而則子那張嘴不是輕易可以填滿的,必須不斷往裡填充各種高級的餌料。

「我沒說不許去。我的意思是你要考慮到我的承受力。」

英一郎終於勉勉強強地等應了。

「那麼說,你讓我去了?」則子高興得跳了起來。

「即使我不讓你去你是還要去嗎?」英一郎苦笑了一聲。

則子一下撲進英一郎的懷裡撒嬌似地說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是那種圖虛榮的女人,我只是想作為你的妻子不能太寒酸了。」

六年前,安養寺英一郎和則子結了婚。前妻病故後他和女兒紀子一起生活了三年,自從女兒和自己的學生金井結婚後,他突然產生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和以前從未去過的酒館結了緣。

起因是有一次大學時代的朋友、現在一家大商社當董事的八木澤請他鑒定在希臘購買的文物,作為答謝,八木在赤坂的一家酒館設宴招待。其時則子正在那家酒館當女招待。

英一郎活了這麼大還沒有碰到過則子這樣的女人。他想起了前妻,她在家裡恭恭敬敬地伺候丈夫、料理家務、生兒育女。她在伺候丈夫供養兒女中尋找人生快樂並把它作為自己的生活動力。作為異性的前妻,只不過履行了作為一個主婦應該具備的多種職能的極少部分。

然而則子把侍奉丈夫、料理家務這些作為一個主婦所必備的職能統統拋棄了。她一開始就不具備這種職能。

她把所有的時間全都用在了梳妝打扮塗脂抹粉上,她原本就是那種取悅男人、甘為作男人商品(玩物)的女人。她的肉體早已變成供男人玩弄的精巧的性具。然而遺憾的是除此之外女人應該具備的其他東西在她身上都已蕩然無存。她沒有為英一郎泡過一杯茶,她也不可能這麼做。

家裡所有的事她都推給了傭人,她和丈夫之間僅僅維持著名義上名分。

然而英一郎對此已經十分滿足了。以他現在的年齡,有一位妙齡女子在身邊本身就是天大的福分了。

丈夫之所以可以對妻子喝三道四隻不過因為他們之間的年齡和肉體條件是對等的而已。一旦兩者間的平衡被打破,特別是丈夫這邊的缺陷更大時,丈夫對妻子就只有委曲求全了。

就在英一郎苟渡餘生的時候,這麼漂亮的酒吧女郎來到了身邊,自己還能提什麼過分的要求呢?!每天聞一聞她那芳香的體味,看到那麼多人投來羨慕的目光,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為了永遠留住這朵嬌艷之花,英一郎每天都要背躬屈膝、察言觀色地獻殷勤。而這些在和前妻之間從未有過。

前妻在他的人生中曾是不可缺少的「工具」,但不是花。那個時候沒有工具不能生活,現在花則比工具更重要。花的職能僅僅在於保持美麗的外表。現在英一郎對妻子的要求沒有別的,只要有美麗的外表就足夠了。英一郎為了澆灌這朵花被搞的僬悴不堪。

雖然這使他花費了巨大的資金,但他也得到了心理的滿足。

「老師,公時平的遺址發掘現在一切準備就緒,就是米川那兒還有點兒麻煩。」

今井昭麿走進英一郎的辦公室說道。

「我早就料到米川不會痛痛快快答應的,果然不出所料。」英一郎緊索著眉頭。

「老師,下一步怎麼辦?如果地主反對就很難進行。」

今井看著英一郎的臉揣摩著。

「當然要干!他不過是想從中撈些好處,終歸會軟下來的。這次調査是受箱根町和縣教委的委託,他們說什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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