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第四位同行者

當天夜裡,回到飯店房間後,世村興奮得難以入眠。

多虧來到伊良湖岬,才得以與聖代橋悠子相識。這麼說並不是因為可以從她那裡得到什麼重要線索。

躺在床上,他問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做什麼。自從外遇對象被殺後,婚外情被曝光,失去了工作與家庭。然而就有外遇的人來講,到此為止的結果大概也不是很特別的。

耽於成人的戀愛遊戲,只希望能貪婪地吸取性愛的蜜汁,而現在是被追討欠債的時候了。

不過發展到主動出來追查殺害性伴侶的犯人,這種行為是不是有些異常呢?

這樣做既不能為自己的外遇付賬,也不能令她復活。

自己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這種自以為是的愚蠢行為只是源於贖罪意識罷了。世村帶些自嘲地想。

雖然說她的死令自己體會到她在自己心中佔據了怎樣重要的地位,但也沒有到不把這一部位以相同的容積填滿就活不下去的慘烈程度。

如同外遇的開始是非常隨意的一樣,令自己現在來到這裡的動機也是相當隨意的。失去一切後,所能失去的就只有生命了。這種意識相當自暴自棄。世村對自己如此隨意感到驚訝。

但從另一方面講,這種隨意大概也正是平常人的生活方式吧。當然並不是說平常人都會有外遇、外遇對象會被殺、然後失去一切。只是作為平常人,只要有機會,大概誰都會想不了那麼許多,只顧著吸取外遇甜美的蜜汁吧。

不提道德上的是是非非,日常生活中隱藏著的外遇行為中,幾乎所有的人都只顧貪婪地吸取蜜汁,人前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只能說他們玩得很高明。

世村是踩失了,或者說是抽到了一個下下籤。因了這個下下籤,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卷到命運的潮流里。而被卷進去的機緣相當隨意,或者所謂人生也就是這樣的吧。

如果人生是按照事先定好的精細的時間表一分不差地走的,那就只是計畫表的消化完成而已,不是人生了。不按照設計圖走,不,事實上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設計圖,才正所謂人生。

無所謂自暴自棄,也無所謂隨意,就這樣徹底地隨波逐流、順其自然好了。

這樣左右思量,世村越發睡不著了。不知不覺間,似乎迷糊了一會。從不知是夢還是現實中驚醒過來時,天光大亮,太陽已升起很高了。

慌忙起身收拾一下,開門打算去吃飯時,發現門下面有張白紙片,是飯店的信封。拾起打開,信紙上寫有一行娟秀纖細的字跡。

「我去館山寺溫泉。有興趣的話請過來。悠子」。

世村將便箋拿在手裡慌忙跑到飯店前台問,「那位客人一小時前就已經出去了。」前台回答世村說。現在去追怕也追不上了。

世村想總之先填飽肚子再說。他邊吃飯邊考慮便箋的意思。

館山寺溫泉是面向浜名湖的溫泉。說如果有興趣的話就請來是什麼意思呢?館山寺那兒究竟有什麼呢?

他們昨天才剛見過面,之間的關係幾乎還不能說相識。卻由女方留下這意思曖昧的便箋。

如果她有意邀約,為什麼昨天晚上不說呢?不像是因為不好意思而難以啟齒的樣子,而且倆人之間也完全沒有那種氣氛。

她一開始甚至還懷疑世村是殺害她姐夫的兇手呢。那麼,是昨天夜裡二人各自回房後,她決定要去館山寺的?

那以後她的心境又有了怎樣的變化呢?變化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世村決定吃完早飯後,便去追悠子。問過路徑後,他請前台為他叫車。從伊良湖岬到館山寺大約有六十公里,據說坐計程車去最快。

不久車來了。穿過大堂的世村不經意間望了一眼貼在牆上的旅遊宣傳畫,不由啊地叫了一聲。

那張宣傳畫的背景是清清湖水和湖岸邊矗立著的現代化的飯店,畫面上方是纜車,下面寫著「歡迎您到館山寺溫泉來」。

世村不是因為這宣傳畫上的地方正好是自己的目的地而感到驚訝。而是因為那宣傳畫的構圖似曾相識。而且對它的記憶並不久遠,似乎就在最近。世村讓車子等著,自己對著宣傳畫回憶著。此時正好有二男二女一行人穿過大堂出了大門。他們的身影從宣傳畫前通過時,世村的記憶復甦了。

對了。那正是昨天悠子給他看的照片的構圖。以湖、飯店的纜車為背景的男女三人,只要把這三人去掉,不就是貼在眼前的這張宣傳畫嗎?

悠子出發時(丟下世村),就是因為發現了這個宣傳畫,才動了去館山寺的心思吧。不知道那三個人照相的地方會有什麼東西,總之是引起了悠子的興趣,令她給本想棄之不顧的世村留下一張紙條。是因為一個人去害怕嗎?或者認為世村也會對三個人照相的地方感興趣?恐怕是兩方面都有吧。

不管怎麼說,與本來要不告而別的悠子之間又扯上聯繫了。沒具體說在館山寺的什麼地方,但只要找到宣傳畫的拍照地點,想來就能見到她。

雖不敢有男人的那種奢望,但世村一想到能再見到那位聰明的女大學生,心裡不由有些莫名的興奮。

從伊良湖岬,驅車行駛在沿遠州灘的縣道上。被遠州灘的怒濤侵蝕的斷崖連成直線,懸崖下面是沙灘。途中只見直線狀的海岸刺入大海,景色豪爽壯觀。

汽車從懸崖下的村落間穿插著向東。車窗左右是塑料大棚和花田,花田裡菊花、康乃馨等各色花卉盛開著。花田的遠方是大海,地平線溶入蔚藍的天空中。道路就建在開滿鮮花的山嶺的脊背上。半島的骨骼是南阿爾卑斯(赤石山脈)弓張山地延長線的古成層地塊。

從伊良湖岬走了大約五十公里,終於到了半島的根部,在此與1號國道會合。一路賓士的汽車到這兒放慢了速度。

渡過浜名湖,從弁天島上到館山寺收費國道,離目的地就近了。一路看慣了豪邁的太平洋的眼睛看浜名湖,頓覺它溫柔可親。登上凸入浜名湖的村櫛半島北端後,便看到了矗立在半島凸進湖中部位的飯店群。

悠子恐怕為找那張照片的拍照地點去纜車頂上了吧。如果她坐的是公共汽車或電氣列車的話,那世村也許會比她先到。

讓車停在有纜車站的遊園地,世村坐上了纜車。因是黃金周過後的平常日子,時間上也上下不著邊,所以纜車車廂里只有世村跟一對老夫婦。纜車在三四分鐘內跨過內浦,將三人運送到山頂站。在纜車上,老夫婦請世村幫忙拍照。倆人來此似乎是故地重遊、金婚旅行的樣子。能感受到他們作為夫婦的悠久歷史和彼此間擁有的成熟感情。雖只是看外表,也看得出他們已與外遇、欺騙無緣了。

到了山頂的大草山,眼前頓時開闊無比。雖然海拔只有一百二十米,但浜名湖全景在此一覽無餘。站在高處,色彩如彩色照片一樣艷麗。湖水湛藍,山色翠綠,景色極為動人。

天氣晴好,微風徐徐。橫跨湖水的東名髙速浜名湖橋的紅色橋樑倒映在湖水中,為自然添加進美麗的人工景緻。是否調和,也因觀風景的人的心境而異。

山頂上有觀景台,有休息室。站在觀景台,世村心曠神怡,幾乎忘了來此的目的,這時忽然聽到背後有人說話:「你還是來了。」

回頭看時,正是聖代橋悠子,身著連衣裙,在五月的熏風中,裙裾飄飄,笑展如花。

「太好了。我正想如果見不到你該怎麼辦呢。」世村欣喜地說。如果追到這裡卻見不到悠子,就沒有意義了。

「我想你一定會來這兒的。」

「你是看到宣傳畫後來這兒的吧。」

「是呀。我想你也一定會看到那幅畫的。而看到後就一定會追來。」

「如果不來呢?」

「那就是說我們的緣分到此為止。」雖然話說的有些冷,但因為世村來了,所以也可以理解為倆人還大有緣分。

沒有一條船的內浦,一艘摩托艇犁起一道白色的波浪。風吹來,吹起悠子的長髮拂著她眉清目秀的臉,帶出神秘的性感。

「三個人的照片正是在這裡照的。」悠子取出照片與實景對比著。不時有纜車升上來把背景切割開。

「你為什麼對拍照地點這樣重視呢?」世村問。他覺得在哪裡拍的其實是無關緊要的。

「是對拍照的人很重視。」

「拍照的人?」

「就是說是誰給他們拍的?」

「可以自拍,也可以請路人幫忙啊。」世村想起老夫婦請他幫忙拍照的事。

「另外對照片上的人數也很感興趣。」

「人數?」

「兩女一男。你不覺得出門旅行的話,這是很不安定的組合嗎?」

「唔,兩女一男。」

「如果是相反的話,似乎還好,所謂一點紅嘛。」

「不是也有一點黑的說法嗎?」這麼說著,世村想起從伊良湖岬的飯店出來時與自己擦肩而過的那一行人。那也是兩男兩女。

「我總覺得還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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