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死之潮流

拿出清原留下的名片,給他的單位打電話。請總機轉接清原,總機便給他轉到文化部。但接電話的人說「出差了」。

問什麼時候回來,對方說大概是明後天,但也有延長的可能。

「我有急事找他,能不能跟他出差的地方聯繫上呢?」

「聽說是在愛知到靜岡這一帶,沒有特別問過具體地點。每天由對方打過來電話聯繫。」接電話的人態度有些冷淡。

「我叫世村,如果清原那邊打來電話,麻煩您告訴他往我家裡打個電話。」

拜託完之後,撂下電話。但等了一天清原也沒來電話。憑清原來自己家時那副熱心樣,世村以為他馬上就會和自己聯繫呢,不料想遲遲不見動靜,不由有些失望。

或者是嘴上說的好聽,其實也是來採訪的吧。又或者已失了興趣轉而追逐別的事情去了。但既是文化部的記者,從私事及興趣出發前來世村家拜訪,還是應該會打來電話的呀。

到第三天,世村實在等不下去了,再次給清原的報社打電話。接電話的還是前天的那個男的。他說:「自那天以後一直都沒有清原君的消息。」

「沒有消息?不會已回到自己家了吧?」

「不會。我們這裡也有事情找他,所以今天早晨給他家裡打過電話,他還沒有回家。」

「那就是說聯繫已斷了兩天了?」

「雖然不常見,但有時會因為當地沒有電話或發生故障而無法聯絡,這種情況也是有的。」

「您能告訴我清原的家庭住址嗎?」

「如果沒有本人的同意,我是不能把住址告訴給報社以外的人的。」對方的態度很冷淡。但知道清原那邊不是因為失去興趣而不來電話,世村心裡舒服了一些,但隨即又生出另外的不安來。

一個新聞記者與報社失去聯繫達兩天以上,這意味著什麼?那會兒曾說在愛知到靜岡一帶,這一帶有不通電話的地方嗎?靜岡北部的甲信地區有南阿爾卑斯山,如果在大山腹地,大概的確會有找不到電話而無法聯絡的事情發生。

但如果是去連電話都沒有的南阿爾卑斯腹地的話,是應該做好登山準備的。決不是「在愛知靜岡一帶」這種感覺了。

並沒有聽到播報發生了可能會造成電話不通之類災害的消息呀。清原是不是被捲入什麼事故中,陷入想聯繫也聯繫不上的境地里了?即便如此,他身上也一定會有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會有其他聯絡過來才對。

世村的不安漸漸膨脹。雖然擔心也無濟於事,但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第二天,也就是頭一次打電話的三天後,世村第三次給報社打電話。這次出來接的是另外一個人,告訴世村說清原依然沒有音訊。

「按預定應該是昨天回來的,但在三天前就斷了聯繫,到現在也沒有來申請延期的聯絡。我們也很著急,與他可能去的地方聯絡過,說是自三天前的早晨,從靜岡的飯店出去後,就再沒回來。」

只是說自己叫世村,對方便好像很了解的樣子,非常詳細地為他說明情況。

「沒有聯絡就延長出差計畫的時候多嗎?」

「根據採訪情況,有時會延長出差時間,但三天以上沒有消息,不經請示就延長時間的情況從未有過。對了,您是叫做世村吧?」

「是的。」

「冒昧問一句,您是世村慎介先生嗎?」

「是。」

「我是部長樅山。我聽說在清原出差前曾到您那裡拜訪過。」叫樅山的部長口氣似乎很善意。

「那您也知道他找我的來意吧?」

「大體聽說過。您找清原有急事嗎?」

「有點事要跟他說。」

「我想不久就會跟他聯繫上,如果有事,或者我可代為轉達。」樅山語氣很親切。世村幾乎想把照片交給他,但想到要再把自己跟昌子的關係「解釋」一遍,便厭倦地打消了這念頭。

「算了吧,還是等清原先生回來後再說吧。因為涉及到一些隱私。」

「既然是這樣,那就還是直接跟本人說為好。清原回來後,我一定會讓他馬上跟您聯繫的。」樅山並不堅持。

「游二公里,騎自行車跑九十公里,然後是二十公里的馬拉松。這麼辛苦的項目你真的要參加嗎?」

朋友們都萬分驚訝。

「這還只是半個項目啊。全項的話是游泳3.9公里、騎自行車179.2公里,然後是42.195公里的馬拉松。三天的賽程因為被主辦者搞錯了,全部被安排在一天里完成,因而被稱為是世界第一殘酷的賽事。」

「根本超出人的極限嘛。」

「所以叫鐵人賽啊。」

「你真的要出賽嗎?」

「當然。而且既然出賽就要取得優勝。」有田彌一看著朋友們吃驚的樣子笑嘻嘻地說。即便不能取得優勝,憑自己平常日子裡鍛鍊出的身體,取得前幾名的好成績還是有把握的。

他希望參加的是將長距離游泳、自行車、馬拉松結合在一起的鐵人三項賽。始於夏威夷美國海軍隊員的一種訓練,近幾年在日本突然流行起來。

這項比賽在六月上旬渥美半島的伊良湖岬舉行。五月中旬,有田來這裡事先勘察場地。鐵人三項是項殘酷的賽事,不僅要賽體力,更是頭腦的比賽。如果體力分配錯了的話,不僅不能取勝,連堅持下來都不可能。

比賽時是否有「地感」非常重要。比賽地點在渥美半島面向太平洋的海濱,這是條直線狀的海岸線,有「太平洋長海濱」之稱。迎著太平洋的怒濤,是落差最大達七十八米的斷崖,從突出於半島的伊良湖岬到半島南岸則是被浪漫地稱為「戀愛之濱」的沙灘。

這就是島崎藤村那首著名的「椰子之實」的詩中所說的海濱。岬尖端岩礁低低隆起的部分伏在藍色的大海中,宛如龐大的海獸在午睡一般。

五月的晴空下,大海風平浪靜,遠方的地平線氤氳迷濛。

坐新幹線直到豐橋,在那裡借輛自行車。正是極適合騎自行車的好天氣,勘察地形與練習腿腳兩不誤。

直到田原町走的都是259號國道,從那裡朝南沿縣道奔表浜。午後不久就到了「戀愛之濱」。不愧是獲選鐵人三項賽賽場的地方,海與陸地極親密地融合著。整個半島宛如被大海溫柔擁抱著一般。

當然這是因為天氣好的緣故,天氣惡劣的話大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鐵人三項賽選手大多是些野心勃勃的人。也許是旺盛的體力與自信催生出他們的野心來的也未可知。

有田的眼裡看不到伊良湖畔的詩情畫意,或者說是視若無睹。映入他視野中的始終只是作為鐵人賽賽場的陸地、大海。鐵人賽選手的野心令他對美麗的風光無動於衷。

騎自行車沿著太平洋長海濱一路過來,前往戀愛之濱。據大會的宣傳冊子講,騎自行車到這裡後,在戀愛之濱上跑馬拉松,然後圍繞伊良湖岬,在沿北側沙丘的內海里游泳。

有田在戀愛之濱前下了自行車,沿岸邊推著車走。因為是平常日子,見不到旅客和當地人的影子。雖面向太平洋,但今天可說是無風無浪。如果比賽那天也是這樣的天氣,說不定會賽出很好的成績來。

沿著岸邊推著自行車,有田無意識地投向大海的視線忽然被什麼東西給固定住了。在似有似無的波浪間,漂浮著木頭一樣的黑色物體,在據岸邊大約有二十米左右處沉浮著。看看要漂到岸邊了,卻又被回去的波浪給捲走了。

「椰子之實」大概就是乘著南島來的黑潮飄到這裡的吧。但這件東西的樣子著實有些奇怪。凝視著它的有田突然顏色一變,心裡想「不會吧」。因為在被波浪捲起的一瞬間,那物體看來非常像人的形狀。

接下來的稍大些的波浪將那物體一下推向了岸邊。這下有田看清了,他不由大聲驚叫。

接到從東京來的鐵人賽選手關於在伊良湖岬戀愛之濱發現浮屍的報告後,愛知縣警田原署立即派巡邏車到現場。

警察一趕到這裡,附近便傳開了發現死屍的消息,聚集來很多看熱鬧的人。

被拖到岸邊的是具男屍,年齡約在三十歲左右。落入水中經過的時間似乎還不是很長,死後變化及受水中生物影響不大。

在岸邊簡單地圈出一個地方,就開始檢查。因為在水中的屍體一旦被拉到岸邊接觸到空氣,會腐爛得很快。

死者穿著褲子和襯衫,褲袋裡裝有鞋拔子和小錢包,錢包里約有八千五百日元。右腕上戴著電子錶,還在正確地顯示著時間。看來廠家誇耀的「防水性」所言無虛。不過在這種時候,倒不如停下來更有利於判定死後經過的時間。

外衣和鞋子似乎都被波浪給沖走了。屍體的左側頭部有三厘米長的挫傷,另外右後頭部有伴隨裂創的擊打傷,前額部、右眼下等處還有擦傷。

這是由於鈍器擊打造成的,還是從懸崖上跳下來或滾落時撞到岩石上造成的,現在還無法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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