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總部估計天田宏一定會去找日比野真由美,因而對真由美的住所加強了監視。
因此,山形成了有家不能歸的人。天田被指名通緝以後,真由美過去的男人的真面目暴露了。山形雖然知道警察潛伏哨的目標不是自己,但身為準備暗殺大洋會頭目的殺手,他決不能把自己置於警察的監視之下。同時也不能把真由美叫到飯店裡來。把真由美叫來的話,潛伏哨也會跟著她轉移過來。
「你雖然想見她,但在剌殺角谷以前,要暫時忍耐一下!」
濱野的話,多麼冷酷無情啊!若是殺死了角谷,山形將要受到警察和大洋會雙方的追捕。被警察逮捕或是去自首,今後都將長期過監獄生活。
「女人不只有真由美一個,我給你找個好女人吧。」
濱野對山形說,但山形拒絕了。對山形來說,真由美是唯一的女人。
「你太天真了。」
濱野對山形的態度感到很吃驚。
山形潛伏在飯店裡,等待著暗殺角谷的機會。在此期間,大角兩派的抗爭,越來越激烈。嫡系組長被殺害以後,曾根崎組報仇心切,將大洋會的幹部一個接一個地除掉。
在曾根崎組分裂當初,兩派勢力的對比,不論是人數上還是質量上,大洋會都佔據優勢。
組長大原和明被暗殺以後,曾根崎組的人,在代理組長佐伯的領導下,燃起了熾烈的復仇火焰。在對大洋會進行反擊的同時,歡迎分裂出去的人重新歸隊。這種軟硬兼施的兩手策略,使大洋會眼看著走向瓦解。
因為大洋會幹部的住宅有警察監視,曾根崎組就對大洋會的基層組織進行瓦解。向基層組長的住宅打槍,或用卡車往院子里沖,往大門上抹紅色油漆,夜裡往玻璃窗上扔石頭,用火把院牆燒焦。
大洋會幹部的玩賞動物失蹤以後,把屍首給郵寄回來。水池裡的金魚,一夜之間全部漂上水面。電話機里念經的聲音晝夜不斷。
除尋釁動武以外,還使用各種卑劣手段進行威脅,使其家族膽戰心驚。
大洋會的基層組織,就這樣陸陸續續地遭到瓦解。
然而,大洋會也並沒有睡大覺。把曾根崎組的一個組長從半路上劫走,用打火機燒他的龜頭。還把另一個直系青年騙走,用鉗子掀掉他三個腳趾甲蓋兒。這種殘忍的私刑,為曾根崎組的憤怒火上加油。兩派的抗爭走向了長期化、白熱化。
「現在兩派的幹部都不能漫不經心地在外邊走路,因為兩派的殺手都瞪紅了眼睛在尋找對像。幹部們都湊到一起集體居住。即使這樣,要是讓對方知道了住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遭到襲擊,因此住所必須經常變更。你我彼此聯繫,可以通過總部。
「你雖然還沒有公開亮相,但也不能粗心大意。組內也可能有姦細,現在對誰都不能絕對相信。角谷這傢伙,近來也像寄生蟲那樣整天悶在家裡不敢出門。這樣一來,就變成持久戰了,有耐心的將獲得勝利。」
濱野對山形說,好像也是說給自己聽。他自從轉入地下以後,面頰消瘦了,眼睛瞘媵了,眼神變得更可怕了。全身殺氣騰騰,凶氣逼人。
濱野還痛切地對山形說:
「干我們這行的人,有七成是可以走正道的。但是想走的時候,又沒有正道可走。因此,一旦踏進這行,就很難退出去。」
「組長你也想退出去過嗎?」
「有好幾次想退出去,但只是想想而已,實際上是退不出去的。我們的人生價值和一般社會的人生價值不同啊。」
「怎麼不同呀?」
「你慢慢就會懂得的。干我們這行,你要想發跡,就得要強。一般社會也講強者勝,但他們說的強和我們說的強不同。我們所說的強,從根本上說,就是暴力。要想除掉敵人,就得殺死他。最終的解決,不是談判,而是戰鬥。強就是我們的價值,這種強必須經常顯示出來。這種生活不易呀!」
「雖然不易,卻有男子漢氣概!」
「男子漢氣概?也許是這樣,但沒有一股混勁兒和傻勁兒可不行。」
濱野自嘲地笑了笑。
「你不覺得我們聰明嗎?」
「不,我們必須是算術盲,否則就幹不了我們這行。」
「算術盲?」
「算術盲就是不會計算。要是會計算,就覺得干這行不合算,就不會幹了。」
「我就最憷算術,『九九歌』怎麼也記不住,可吃夠苦頭兒了。」
因為有電子計算器,加減乘除他勉強能夠計算,「九九歌」到現在他還背不出來。
「干暴力團這行,想要什麼馬上就可以到手。但『賬單』來了,可不能說一個『不』字,捨出命去也得要償還。」
山形心想,的確是這樣。當初,他走到哪裡都沒人答理,沒有吃的東西,得不到人間溫暖。偶然遇到濱野後,濱野給了他一切。這個賬單現在送來了。為了償還這筆賬,山形必須捨棄情人,甚至捨棄性命。
「明明知道再過一段時間就能夠低價買到的東西,有的人就是迫不及待,偏要馬上去買。這與其說是為了眼前的小利益,忘了以後的大利益,不如說沒看到以後的大利益。總之,都無所謂。生命也是無所謂的東西,所以不必太吝惜它。珍惜的不是生命本身,而是要活得氣派。死也是一樣,只要死得氣派,就不要怕死。窩窩囊囊地活著,還不如氣氣派派地死去,我們就要有這種精神。長於計算的人,一定是怕死的人。我、你都不例外。」
「我不是為氣派而死,而是把我的生命獻給了組長。」
「你這種想法,正是很有氣派啊!好啦,不說這些了。」
濱野好像意識到,要是把計算講得過多,促使山形注意起計算來,反而會把事情弄糟。
在山形的眼裡,濱野的地位,要比他高得多。要不是有那個機會,他是高攀不上濱野的。濱野命令他刺殺敵方大將這件事情本身,就是給他的榮譽。濱野從為數眾多的部下當中,提拔他這個級別很低的小人物去完成這麼重要的任務,使山形受寵若驚。同時,他把這次行動看做是向濱野報恩的難得機會。
過去從來沒有過什麼人對山形抱過什麼期望,濱野是第一個對他抱有期望的人,決不能辜負了這種期望。
濱野對山形的期望,山形對濱野的感恩,使山形為此放棄了有生以來第一次萌發的愛情。若是計算起來,這是一筆不合算的交易。
天田宏並未落入警察的羅網,但他一直沒有露面,後來也沒再給真由美來過電話。是不是他已經覺察到警察在真由美的住處設下了埋伏哨呢?
一個受到全國點名通緝的人,隱蔽得這麼深,是很難做到的。他可去的本家、親戚、朋友、知己等處,警方當然都布置了警哨,但是在所有這些地方都沒有得到關於他的任何消息。
「不知怎的,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木原教子說。
「什麼預感?」桐生問。
「我預感到天田好像遭到了和熊澤先生相同的命運。」
「是嗎?」
「一點消息都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我本來就對天田是殺害熊澤的兇手的說法,持懷疑態度。」
「那你說是誰殺的熊澤呢?」
「現在還不知道。不過我覺得這個案件有完全不同的背景。」
「不同的背景?你是說奈美也不是天田殺害的嗎?」
桐生的語氣,不由地加強了。天田殺死奈美以後騎著奈美的自行車逃逸,後來熊澤騎了那輛車的推理,不是教子提出來的嗎?
「我覺得好像有一個包括那個推理在內的更大的背景,可是現在我還沒有掌握這個背景,真急死人了!」
「你說包括那個推理在內,就是說殺害奈美的兇手沒變,而殺害熊澤的兇手變啰。」
「我已經說過,天田沒有和熊澤先生聯繫的機會。聯繫不上,當然不可能殺害他。那麼,除天田以外,還有殺了熊澤對他自己有利的人嗎?」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是陌生人殺害的啰。要是陌生人殺害的,也不會特意把屍體運到新東方飯店裡去,或者把熊澤帶到那裡去殺害他。熊澤身上沒帶著錢,連去飯店的計程車費都沒有。」
「是么?是坐兇手的車去的啰。」
「兇手一定知道,在那裡殺害他外邊不會察覺,屍體也不易被發現。」
「是熟悉新東方飯店內部情況的人吧?」
「因為是飯店,使用的人太多啦。」
「客人雖然很多,但火災以後的情況,客人是不會知道的。」
「那就是與飯店有關係的人啰。」
「我覺得有必要調查一下。」
「這一點警方也不會想不到吧?」
「是不是警方把熊澤先生弄死的呢?因為是警方叫他背了黑鍋。他活著可能對警方不利。」
「你這麼說,我就沒說的了。」
「我不是說你有責任,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