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落日的餘輝

「梓1號」到了松本車站,去上高地方向的旅客都下了車,車廂里明顯地空起來。剩下的人是去白馬、鹿島槍、黑部或更遠的地方。12點26分列車到達終點站——信濃大町。

想去鹿島搶的人,在此換乘公共汽車。冬季公共汽車只開到源汲,夏天則延長到大谷原。

在開往大谷原方向的汽車站上,大批全副武裝的登山者們排著隊等候上車,而去黑四水庫方向的車站上人卻寥寥無幾,兩個車站形成鮮明對照。河西從這些登山者的精神面貌和裝備上預感到他要去的大山是很險峻的。

河西和美紀子在這裡又相遇了。美紀子比他早來了一步,她的前後都是些體格健壯的男子,她膽怯地縮著身子站在那裡。當她一看到河西,便露出了既害羞又高興的笑容,那害羞勁兒就像小孩淘氣被大人看見時的神情一樣,那高興勁兒就像迷路的孩子看見親人一樣。

河西估計到他倆可能會在此地相遇,因為兩天前在新宿書店美紀子曾說過她要來鹿島槍。

河西在朦朧的期待之中帶有和他年齡不相稱的羅曼蒂克的色彩,他想一睹美紀子站在北阿爾卑斯山山麓時的芳姿。「當她背對北阿爾卑斯山峰和山麓的密林時,她那常帶憂愁的面容將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河西任自己的想像像抒情詩人般地馳騁。

「你也是坐這趟車來的嗎?」

渺茫的期待竟然如願以償,河西喜形於色。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美紀子居然孤身前來,河西以為她前後那些面孔嚴肅的男子可能是她的同伴。他不知道美紀子是按照他的出發時間通過熟人買的今天早晨的特快車票。

開始美紀子只想到山麓看看,後來在新宿和河西偶然相遇,知道他要去鹿島槍,她就改變了計畫,決定登山。不過她對門脅說是要和朋友們一起到白馬山山麓去過夏令營。她打算死死跟住河西,她認為和警察一起登山不僅心裡踏實,而且還可以猜到警方為什麼懷疑父親。

美紀子本能地感到河西對自己懷有好感。她想河西恐怕不會趕走她這個尾隨而來的人,他做不出那種事。

詢問了車站之後,她知道河西無意中說漏嘴的「後天第一班特快」就是這列「梓1號」。她還做了另一手準備,若上車後沒見到河西,就按原計畫只到北阿爾卑斯山的山腳下玩玩。她在新宿做了暗中觀察,看到了河西。

美紀子不明白河西見到她何以如此高興。她想:「河西如果知道了我要同他一起走完全程將會怎麼樣呢?一會兒我就會看到他吃驚的樣子了。」美紀子像個準備惡作劇的頑皮孩子一樣暗自歡喜著。

登山季節公共汽車很多。下午1點半他倆便到了大谷原,以後的路就得步行了。在公共汽車上河西才知道美紀子沒有同伴,然而當時他並沒想到她準備一個人登鹿島槍。由大谷原出發經赤岩山樑到冷池是後立山脈中最短的登山路線,因此也是坡度最陡的路線。

「你是來鹿島槍照相的嗎?」河西見美紀子手中拿著小型照相機,便這樣問道。

「哎。」

「一個人?」

「一個人行動方便。」

河西沒再問她準備到鹿島槍的什麼地方,他覺得這樣問會顯得太外行。從服裝上看美紀子不像要進深山的樣子。

其實,從服裝上看河西本人和那些有經驗的登山人相比也不成樣子,這倒不是說他帶的登山用具少,而是他的穿著顯得很彆扭。

公共汽車終點站設在叫做「大冷澤」的窪地右邊的小樹林旁。終點站前有一座樓房,這樓房便是北阿爾卑斯山北部山嶽防備遇難對策協會後立山登山指揮中心。

「是這裡吧。」河西看著這座建築物,用美紀子聽不到的聲音自語道。這是門脅的膠捲上標有號碼⑴的拍照地點,拍攝時間也大體一致。

窪地上寬闊的河床里接近乾涸。河床前的路標旁正是門脅拍攝⑵的地點。

下了公共汽車,河西急著往前走,為得是今天必須趕到冷池。

過了河床窪地溯左岸的林間道路而上約1公里處,大冷澤右岸和另一個窪地匯合,那窪地名叫小冷澤。登山者從發電站入水口附近的河岸右側的東山腳開始攀登。這裡山勢陡峻,到處掛著軟梯。

自然成為河西同伴的美紀子常常落在後面。原以為美紀子不過到山根底玩玩的河西開始對她的去向產生了疑問。

「你準備到哪兒?」等美紀子跟上來後,河西若無其事地問。

「當然是山頂了。」氣喘吁吁的美紀子滿不在乎地回答。

「到山頂!?」河西驚愕地張著嘴。他的表情正符合美紀子的預想,因而她不由自主地暗自發笑。她說:「因為下面沒什麼值得一照的呀。」

「但,但是你一個人不覺得危險嗎?」

「沒關係,不是有許多人在登山嗎。再說——」美紀子調皮地縮縮脖子,「再說,還有您這位警察嘛。」

「我不是來玩的!」河西一說出這句話,馬上意識到這會刺痛美紀子的心。美紀子好像並沒介意,她溫和地說:「您不必擔心,我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河西認為帶上她就會拖延登山時間,失去實地調查的意義,而他的目的是重複門脅的登山路線,找出他證明中的矛盾之處。

河西作夢也沒想到他會有和美紀子一起登阿爾卑斯山的機會。擔負偵破殺人案工作的警察和年輕貌美的女子行走在巍峨的阿爾卑斯山的山路上實在滑稽,不過卻也別有情趣。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第二次,故此河西也願意和她同行,但這要妨礙公務,河西就不敢輕易同意了,即便是默認也不行。可是他又無法不許美紀子跟隨他,登山的道路人人可行,他頂多可以不理睬美紀子自己往前走,但他的性格又使他不忍心丟下她不管。每當美紀子落在後面,看不到她時,河西就擔起心來,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直到看見她趕上來才再恢複原來的速度。如是者數次後,河西覺察出這樣做等於他已默認美紀子可以同行。雖然他們之間並沒約定什麼,但美紀子已跟他走了那麼遠,他再不好把她扔下。美紀子估計對了。

他們在一澤過了獨木橋,又往上走了一會兒,便來到河岸高地。高地正對著爺岳,二者之間是山毛櫸樹等組成的闊葉林帶。

穿過樹林,走一段下坡路,便是西俁和北俁的匯合點。從大谷原到這裡用了1小時20分鐘,基本符合預定時間。

據導遊書介紹,過了本谷河的獨木橋朝上遊方向走100米左右,才算開始名符其實的登山。河西決定略事休息。美紀子比河西晚到了一會兒,她學著河西的樣子停住腳步,把背包放在他身旁。河西瞥了一眼美紀子,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實際上他心裡挺高興。

他們倆在火車上都已吃過午飯,現在不需再吃。河西休息了5分鐘站了起來,美紀子也隨他站了起來。

他們開始攀登陡峭的赤岩嶺。坡面上生滿山毛櫸,立陡立陡的,抬頭向上望,只能看見走在前面的人的腳在晃動。登這種山可不能有半點馬虎大意。

美紀子很吃力,她咬著嘴唇,拚命跟著河西。

「慢點,慢點登。」在這種艱難情況下,河西不能離開美紀子。雖然他自己也夠嗆,心臟像要爆裂似的,但他畢竟是訓練有素的警察,早磨練出來了。美紀子平時走慣了都市的平坦大路,突然來登山就適應不了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倆人的速度已一致起來。

「你不要閉嘴,張嘴呼吸要好受一些。」他對美紀子說。

不久他們便登上了主梁。在這段時間中美紀子完全成了河西的同行者。雖然她速度慢一些,但耐力還行,他倆的速度與導遊書上標的差不多。

河西不知道美紀子曾登過穗高山,也不知道她上學時常打網球,身體得到過鍛煉。他曾擔心嬌弱的美紀子吃不了苦,現在看起來,她還挺得住。

往前走了一段路後,山勢略見平緩,林木也變得較為稀疏。他倆又過了一座獨木橋,來到一面多石塊的山坡前,這裡還屬於西俁一側,翻過去就是北俁。他們穿過殘雪覆蓋的窪地,再往前走便到了高千穗山間平地。在這之前一直在樹林中穿行,樹木遮住了視線。進入平地,視野頓時開闊,鹿島槍的全景展現在眼前,使人感到鹿島槍的異常高大雄偉。

河西從來沒在這麼近的地方看過阿爾卑斯山,美紀子也被眼前的壯觀景色所吸引。層層疊疊的岩石像墨一般黑,山谷中覆蓋著常年不化的白皚皚的積雪,黑白相襯格外清晰,顯現出高山特有的氣魄。午後的山脊上白雲翻滾,好像充溢在空中的能量使之沸騰了。鹿島槍岳遍身的樹木、白雪和野花相映成趣,阿爾卑斯山的這一部分景色分外秀麗。

「我可以在這兒照張相嗎?」美紀子客氣地問河西。到現在為止,她的相機還沒拿出來過呢。

「照吧,我給你照。」

「不,光照風景就行了,我不大喜歡照相。」

「為什麼?」

「戶外照相擺不好姿勢,照出來怪難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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