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再生之聲

因為弓場久彥被證明不具備作案時間,偵查工作失去了最重要的懷疑對象。偵查本部籠罩著絕望、低沉的氣氛。

剩下的嫌疑犯只有村越,可是村越沒有作案時間的證明也是確鑿的。凌晨2點以後一直待在神奈川縣厚木市的人,不可能在同一時間內出現在赤坂的高級公寓里。

國井弘的死亡時間據推測是凌晨2點以後的一個小時之內,在屍體上沒發現設圈套偽造作案時間的痕迹。

解剖屍體的是個經驗豐富的法醫,他鑒定出來的死亡時間完全可以信賴。如果弓場不是罪犯,那麼只好考慮村越了。

通過大量調查,「流竄作案」和「間接關係人作案」完全被否定了,有殺人動機的就是弓場和村越兩個人。

自從弓場被無罪釋放以後,辻對誰是罪犯這一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想得頭疼欲裂。村越的所做所為就像渣滓一樣沉澱在他的腦海里。

他和山路一起到厚木向石井作了調查,村越的證明過於無懈可擊,他感到其中必有奧妙。

凌晨2點,村越喚醒了熟睡的朋友,送來一台早就答應給的半導體收音機,當他按下開關,收音機正好開始播送凌晨2點的音樂節目。

國井的死亡推測時間,幾乎與之發生在同一時間,這該是多麼妙的巧合啊!

案發當時,因為有弓場這個殺人動機大的嫌疑犯的存在,村越的可疑之處沒能引起他的充分注意。

「山路,你看那台收音機上是不是有什麼花樣?」辻問同組的山路組長。

「那台收音機並沒有改裝過。」

「但是……」

「石井沒說謊,收音機的確沒改裝。村越無作案時間,」

「村越這傢伙正好是凌晨2點到石井家的吧。」

「是的,這正是最可疑的地方。」

「到那吝嗇鬼家去,可說一點意思都沒有,可他卻——」

「石井為了得到收音機,曾去過村越那兒,他卻找借口沒給他,令人覺得奇怪。」

「值得懷疑的地方太多了,我總覺得村越是真正的殺人兇手。既然是走東名高速公路,一般都是直接驅車到東京,不在厚木停歇。如果石井是個可交的人倒也罷了,可是無論從哪方而考慮,他都是不值得村越半夜2點專門趕去拜訪的人。」

「也許他真是為了送收音機。」

「即便是送收音機,也應該早去呀。本來是專程送東西,卻在凌晨2點到,太不自然了吧?」

「也許是不自然,但他的旁證卻是確切無疑的。」

「簡直過於完美了。他到石井家的時間竟和作案時間相差無幾,就好像他和犯人約定好了似的。」

「不論怎樣,現在就做出他是殺人犯的結論未免過早。」

「為什麼?」辻對山路的慎重有些不滿。

「請你仔細考慮考慮村越的動機。村越在工作方面同國井競爭,同時又與他爭奪著門脅的女兒,在工作和戀愛兩方面他們都是敵手。」

「是的,所以說他有充分的殺人動機。」

「可是,在這方面弓場也處於同樣的地位,殺死國井後,未必就可以由他來填補原來國井優越的位置。」

「村越的情況恐怕優於弓場吧。他不是相信只要幹掉國井,一切就可以逆轉嗎?而結果也確實如此呀。」

「難道工作和戀愛的發展能事先作出準確的預測嗎?若達不到預期的目的,就等於既殺了人,又一無所獲。」

「你看能不能這樣考慮……」

「怎麼考慮?」

「他是不是打算把殺死國井的嫌疑轉嫁給弓場。」

「嗯,有可能。」

「如果弓場當了替罪羊,村越就可以得到國井將得到的一切。」

「是個新穎的見解,但他必須得知道弓場的私生活和弓場妹妹被國井害死的事。」

「他很可能知道。儘管他們三人互相競爭,但畢竟同學數載,個人之間關係挺深,某件事發生後,彼此知曉也不足為奇。」

「可是弓場和上司妻子的醜聞呢?」

「也許是他知道了弓場的作案動機大,為了嫁禍於弓場,對弓場的情況作了番調查後知道的。不過再怎麼想嫁禍於人,如果他本身有作案時間,也是白搭。」

「這麼說,他很早就開始策劃作案了?」

「我認為是這樣。從給半導體收音機來看,也像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可結果不是證明了弓場無罪嗎?」

「這正是村越的巧妙安排。弓場的證明人是他所不能公開的情婦,弓場為了自己,不得不隱瞞證人,而當情婦暴露出來為他作證時,他就會從原來的優越地位上跌落下來,從對美紀子的競爭隊伍中敗下陣來。

「他和上司夫人的不正當關係一經暴露,他便喪失了向美紀子求婚的資格。反正無論如何都對村越有利,而且事實也確實如此。」

「如果村越真是兇手,那麼他安排得真太巧妙了。」山路好像已基本上同意了辻的見解。然而,還是沒找出村越證明中的漏洞。

現在,村越是唯一的嫌疑犯,可是在村越周圍有著堅固的堡壘。

下田刑警從赤坂見附乘地下鐵,以便在新橋換乘國電回家。他家在埼玉縣雙市。原則上刑警的家要安在自己工作崗位的所在地,但住在外地的,只要能通勤也可例外。他屬於例外的一個。

現在不是上下班時間,車上雖沒有空座位,但站著看報的地方還是有的。他抓著吊環,直愣愣地站著。在無所事事的時候,有時反而會得到解決重大疑難案件的啟示。

他今天過於疲乏,脊梁骨和各個關節像灌了鉛似的,連報紙都懶得看。他頭腦昏昏沉沉的,眼角上積著眵目糊,眼皮不停地顫跳。最近一直睡眠不足,又沒吃過一頓消停飯,身體消耗太大。

他有時也考慮「身體是警察的本錢,必須多加保護」,可是一當哪個偵查本部的人手不夠,他被當作重要戰鬥力增派進去後,就只得豁出去了。

有一個時期在刑偵人員中流傳著「退休即死」這句話,意思是說他們做刑偵工作的人一到退休年齡,就會突然一下子死去。近來,連續發生兇殺案,擔任偵破工作的刑警必須進行繁忙的偵查活動,這種超量的體力消耗可能會導致沒到退休年齡就先猝死。

「會早死嗎?」下田兩手抓著吊環,臉上露出苦笑。這樣吊盪著的樣子雖不文雅,但吊環可以承擔部分體重,多少能舒服些。

年輕的下田不會考慮到退休問題,他血氣方剛,體格還經得起每天過量的體力消耗。可是當偵查工作停滯不前,本部內出現陰鬱的氣氛時,潛伏在體內的疲勞便一齊涌了出來。下田不是窩囊廢,他想起「即死」和「早死」而苦笑是因為偵破工作不見進展的緣故。

他面前的行李架上放著一個咖啡色的人造革皮包,一個男人坐在皮包下的座位上專心致志地看著雜誌。

一會兒,四五個小職員模樣的人吵吵嚷嚷地上車了,其中一個人把手中的包「砰」地一聲扔在下田面前的行李架上,而後又繼續和同伴閑談起來。

下田無意識地看了一眼行李架,只見上面並排放著兩個同樣大小、同樣顏色的皮包。下田擔心他們下車時會拿錯。

看雜誌的人的皮包放在左邊,剛上來的人的皮包放在右邊。兩個皮包可能是市場上大量出售的同一廠家的產品,放在一起簡直難以分辨。

下田一開始就注意了這兩個包,所以他能從破損程度和放置位置分辨它們之間的細微區別。換個人冷眼望去根本無法分清。

車到了新橋,看雜誌的人站起身來,慌忙從行李架上取下皮包。正如下田所擔心的那樣,他取下了右邊的包,不過,好像他從感覺上發覺自己拿錯了包,伸了伸舌頭,說聲「不對」,又把皮包放了上去,取下自己的包。

右邊皮包的主人沒注意到這些情況,依然著迷地和同伴們談論著賽馬。

下田看到沒拿錯包,便放心地下了車。其實他有點過於操心了,在車上拿錯包的事屢屢發生,更何況那人是隨便把包扔上去的,裡邊一定沒什麼貴重的東西。

他換上國電,車上的人比地鐵略多些。他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霓虹燈,已經忘了剛才那件小事。

電車由東京站開始就擁擠不堪。又新上來一群人,在人群的搡擠之中,下田更加感到疲倦。現在可不能像在地鐵中那樣一個人佔兩個吊環了,車門口附近已是幾隻手同時握著一隻吊環。行李架上堆滿了乘客的物品。

「有沒有咖啡色的提包呢?」下田的目光由窗外的霓虹燈轉向車內行李架,無意中想起了剛才的「錯包未遂案」。

就在這一瞬間,他感到有什麼東西突然閃過昏昏沉沉的腦子。

他不由得「啊」了一聲,迅速追蹤著腦子裡剛閃過的念頭。有一件事正趨於明朗化,就像遮著人們視線的濃霧,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被驅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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