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愛的意志

在由美的妊娠事件告一段落之後,克彥又產生了另一種不安。他的憂慮是害怕女兒鯰子身上也產生同樣的事情。雖然她也使用避孕器,大致上來講還是有在提防,但連老手由美都「計算」得那麼馬馬虎虎,那鯰子的預防措施,其有效的程度,也令人懷疑。

在還未耽誤之前,克彥覺得自己不面對面與山脅慶介解決這個問題已經不行了。

要山脅離開鯰子不是問題。但從鯰子的情況來看,事情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解決。假設山脅死了這條心,鯰子也多半不會放棄這段感情。這件事情,對照克彥與由紀子的關係,就可以清楚地了解。或許山脅對與鯰子之間的戀愛會感到有些內疚。

在社會上有相當的地位、有家室,通情達理的男性,如果對於與年齡足以當自己女兒的女孩子談戀愛這件事不覺得有罪惡感,這個人就可以說欠缺作為一個人的倫理條件。在人倫之道與戀愛相剋之中,一般人往往會傾向於甜蜜的戀愛。可是,由於年齡與思考能力的關係,讓中老人無法完全傾向於戀愛那一方。

要是訴諸年齡與思考能力,或許他會主動退出這場戀情。但鯰子的年齡還小,也沒有思考能力,僅傾向於戀愛那一方。那是她的青春。青春有如到處是暗礁的危險海面,沒有危險的青春,不算是青春。然而,身為父母親不會眼看著自己的子女朝向暗礁駛去卻置之不理。父母親總希望借著自己的能力,將自己的子女引導至安全的方向。雖說無法讓自己的子女一輩子都能行走在安全的道路上,但至少在父母親的保護傘之下這段期間內,會希望子女走在安全的道路上。這種想法也有幾分父母親的自我本位之成分在內。

換句話說,這種想法就是藉由子女的安全保障,換得父母親的安心。這麼一想,鯰子戀愛中最大的敵人就不是對方,而是她本人的內心。

「老公,鯰子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在妻子催逼之下,克彥決定不管怎麼樣,都必須去找山脅慶介談判。

克彥心想,該怎麼去找他談判呢?是不預先通知而突然襲擊?還是事先約好,和他會面。不管是襲擊或事先約好,都要有見面的地點。見面的地點應該在哪裡比較好呢?是到他的公司去找他呢?還是前往他的家裡拜訪?

克彥經過一番深思之後,他認為還是事先預告,約好時間、地點,再見面比較好。

到他公司或他家去都不好。克彥希望能夠盡量獲得圓滿的解決。對方若是有常識的人,應當會很有誠意地與女朋友的家長懇談。

克彥做了自己認為最合理的解釋,首先嘗試以電話與山脅做最初的接觸。他想到如果打電話到對方家中,若是他太太來接,那就不太方便,便打電話到他的公司。

克彥也考慮到,如果報上自己的姓名,對方可能會假裝說不在公司。於是,他就用了經常幫他出書的出版社之名義,打電話給對方。

匯流排小姐將電話轉接沒多久,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男性陰沉的聲音。

「我是山脅。」他似乎以為是客戶打來的電話,說話的口氣充滿了自信和威風。

「你好!敝姓新名。」

「唔!」

對方沒有反應。看來他根本沒有想到,與自己交往的女孩子的父親會打電話給他。

「我是新名鯰子的父親。」

在說出自己的來歷那一剎那,對方似乎覺得非常錯愕,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想和你見個面,談談有關我女兒的事。」克彥說著,同時想像著由紀子的父親說出同樣的話時的場面。

「喂,喂!」克彥催促著沉默不語的山脅。

「啊……有何指教?」對方的聲音有些顫抖,方才充滿自信沉穩的聲音,此刻想起來,彷彿出自別人的口中。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找你是要談哪一件事吧?」

「對不起!」耳際傳來山脅驚慌失措的聲音。從對方聽到女方家長打去的電話,顯得不知所措的情況來看,大致來講,他應該是具有社會倫理觀念的人。如果他是個玩弄女性的高手,突然正顏厲色地數落或冷淡地對待克彥時,就敵不過他了。

「在你向我道歉之前,我想和你碰個面。我的女兒是未婚少女,你必須為她的前途著想。我希望能夠和你仔細談談,找出彼此最佳的解決對策來。」

雖然克彥身為作家,但一談到自己的女兒,卻僅能說出連自己都很厭煩的陳腔濫調。

「我隨時都可以和你見面,時間、地點由你決定。」山脅非常乾脆地擺出隨時都可以與克彥見面的姿態。聽起來,他好像已經明白逃也逃不掉,而不得不改變應對的態度。

「那麼,我們今天晚上六點在東都飯店見面。我會在大廳等你。」克彥希望這件事能夠速戰速決。

「今天晚上六點在東都飯店,對不對?好!我曉得了。」對方恢複沉穩的聲音覆誦道。

掛斷電話之後,克彥想到彼此今晚將是初次見面,卻還沒有相互確認對方的身材、相貌等特徵。克彥從偵探社那裡已經看過山脅的照片,而山脅在著作或其他大眾傳播媒體上也應該曉得克彥這個人。

「我也一起跟你去吧!」在旁一直聽著克彥與對方講電話的妻子說道。

「不!今天晚上我一個人去比較好。」克彥覺得妻子跟在身邊,有點麻煩。

「那你可要加油哦!」妻子以奇怪的方式鼓勵著克彥。

克彥在約定的時間,前往東都飯店的大廳時,山脅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了。當他一看到克彥,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說道:「我是山脅慶介。初次見面,幸會,幸會!」山脅大模大樣,無所忌憚地與克彥打招呼。克彥心想,要是自己與由紀子的父親見面,大概無法採取這種大模大樣的態度。

「幸會,幸會!我是新名克彥。」克彥在初次見面的寒暄上也慢了一拍,讓他有一種為時已晚的感覺。

「這裡人多口雜,我們到酒吧那裡去,你覺得怎麼樣?」山脅若無其事地追擊著接不下話的克彥。

「好啊!」克彥點頭說道。眼前是在敵人的步調之下啟開戰端。

兩人一坐在酒吧內,面面相對,山脅便奉承地說道:「我經常拜讀您的作品。」

「啊!那可真謝謝你!」克彥回答著,同時陷入與讀者應對的心理狀態。他對談判的事已經放棄了一半。

「我實在不希望以這種方式和您見面,但情況已演變至此,我覺得真是萬分對不起!」山脅一本正經地搶先說道。

「換句話說,你已經承認與我女兒的關係啰!」克彥有交涉已經意見不一致的感覺。

「我自己很窩囊!我今天來,已經打定主意,不管你怎麼說,只能跟你說聲對不起。」

克彥又將對方與自己向由紀子的雙親低頭求饒的影像重疊在一起。他甚至覺得山脅已經知道自己與由紀子的關係。

「不!事到如今我並不要你的道歉。我今天找你見面,希望你能和我女兒斷絕關係。」

「我了解。到目前為止,我也考慮過自己的立場和年齡,也想過好幾次,遲早會發生今天這種情況。可是,當我與令媛見面時,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就整個崩潰了。」

「我女兒是二十一歲的未婚少女,而你的年紀超過我的女兒兩倍以上。而且,你又有老婆。就算多麼愛我女兒,也沒有立場和她結婚。也許你只是和她玩玩。不過,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說什麼?可是,我要強調的是,你們這場戀愛事件並非處在對等的立場上。如果你們繼續維持這種拖拖拉拉的關係,受到傷害的是我的女兒,毅然決然地與我女兒分手,不也是你應該具備的思考能力嗎?」克彥覺得自己是不懂裝懂地說了這番話。要是由紀子的父親聽到這番話,不知道會說什麼?

「我曉得,我深深地了解你說的這一番話!不過……正如戀愛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的,我四十六年來所培養的判斷力和思慮,在與令嬡的戀情上,完全派不上用場。除了年齡的差距之外,我和令嬡是彼此相愛著。」

克彥心想,這也是自己想說的話,山脅毫無忌憚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

他以身為大貿易公司幹部的身份和精明能幹的口吻說出這一番話,令克彥覺得他在社會規範之外的戀情上,對自己女兒的用情之深與強烈。

「你不要辯解!」克彥好不容易提出反駁。但他知道這句話根本無法反駁對方。

「我決沒有要辯解的意思。」

「已經做過的事,我不想再追究。我今天來這裡和你見面,是想要獲得你和我女兒分手的保證。」克彥一口氣把話講完。他覺得,如果與山脅對峙太久,對方就會和自己想像中與由紀子的父親談判的影像重疊,讓自己說出完全相反的話來。

克彥心想:你的心情我非常了解,戀愛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不管立場、年齡上的差距和判斷能力,都無法阻礙兩人之間的戀情。一旦被戀愛之火纏住,非到其中一方或雙方燃燒殆盡,無法平息。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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