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戀愛的模擬訓練裝置

克彥已經落敗了。身為父親,無法支配自己的子女。雖然鯰子以學生的身分,在父母的保護傘下生活,但已經是亭亭玉立的成年人了。父母無法干涉她經由自己的判斷所選擇的戀愛對象。就算可以使用父母的權力勸止她,但如果子女堅持擁有自己的愛情,身為父母,也是無可奈何。

男女之間的結合力量,比起父母親血緣上的羈絆來得牢固。可是,父母親總是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夠儘可能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平平順順。父母親不會眼看著子女就要走上危險的懸崖,卻坐視不管。

父母親累積了許多人生經驗,所以能夠預知埋伏在子女前進路上的危險。

可是,從兒女的眼中看來,父母親所提出的有關人生前程的建議,往往非常滑稽可笑,總是在自己跌得遍體鱗傷之前,一味地拒絕父母親的勸阻,筆直地朝著危險的道路前進。

克彥非常了解鯰子所面臨的危險。那也是由紀子所面臨的危險。為了讓鯰子懸崖勒馬,自己勢必得與由紀子中止戀愛的關係。

可是,他做不到。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受到傷害,但別人的女兒受到傷害就無所謂嗎?這樣是不是太過於自私自利了?克彥強烈地斥責自己。只有毫不留戀地放棄與由紀子這段戀情,自己才有資格勸阻女兒。

雖然克彥非常明瞭這一點,但他已想像不出自己若是沒有由紀子,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如果他真心愛由紀子,就應該放棄她才對。她還年輕,如果他毅然決然地與她道別,她大概會很快就將他忘得一乾二淨,另外譜出一段新的戀曲吧!更何況克彥與她的關係還只是停留在純精神的友誼階段,現在與她分手,她所受到的傷害也比較淺。

克彥曾經下過好幾次決心,這次正是向由紀子道別的時候。不過,再也不能打電話給她,也不可在見過面之後,再提出分手的要求。如果一面下定決心,一面又接由紀子打來的電話,決心就會如同澆了水的沙塔一樣,立時崩塌破滅。

要是與如此絕色的女孩分手,不如不要當男人。克彥也曾重新思考過:全身洋溢著性的魅力,身體已達充分成熟的由紀子之所以會與自己陷入柏拉圖式的愛情,或許是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兩人之間存在著命運的羈絆。

可是,同樣的說辭要是出自於自己女兒鯰子的情人之口,情況又會變成怎樣呢?真要是如此,克彥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

當他與由紀子墜入愛河之前,根本無法相信這世上有他這種方式的愛情。

克彥做夢也沒有想到,會與和自己女兒同齡的女孩發生戀情。克彥在身體和容貌上並未具有能夠吸引年輕女孩的條件。

在文壇上佔有一席地位的虛名和一般收入,這些都無法吸引由紀子。兩人的關係雖然只能用「命中注字」這四個字來形容,可是,難道必須付出「自己的女兒」這個代價嗎?對克彥來講,女兒鯰子正是他獵得由紀子的抵償。

現在的克彥就算必須付出女兒這個代價,他也想得到由紀子。要是必須由鯰子和由紀子當中二選一,克彥會選擇由紀子。

不過,最好是能夠在不失去女兒鯰子的情況下,又能擁有由紀子。想徹底查明鯰子男朋友的真面目,無非也是基於這種自私自利的想法。

在委託私家偵探社調查數日後,克彥擔任甄選委員,參加某家出版社所舉辦的新人文學獎甄選委員會。那一次因為參加投稿的情況不熱烈,結果沒有符合得獎條件的作品,而以「從缺」的方式落幕。

甄選委員會結束之後,出版社為了慰勞這些甄選委員,就由編輯們帶頭,前往銀座的酒店。因為沒有評出得獎作品,克彥覺得全身非常疲倦,原本打算那一天早一點回家休息,可是出版社特地的招待盛情難卻,再加上他又想和不常碰面的其他委員聊聊,所以在甄選委員會散會之後,也跟著大伙兒來到銀座。出版社招待他們前去飲酒作樂的酒店是克彥以前未到過的地方。由於是第一次,宛如來到陌生的行星一般,覺得自己與此店的氣氛格格不入。

正當克彥心神不寧地啜著水酒時,對面那一桌的客人正起身離去,原本為他們服務的女服務生因而空閑下來,就過來克彥他們這一桌。

「您好。啊!新名克彥先生。太高興了!我是您的忠實讀者。」那位來到克彥身旁的女服務生髮出悅耳動聽的聲音說道。

新名克彥抬頭一看,不由得驚訝地脫口而出:「由紀子!」

她長而濃密的秀髮,細長而清秀的大眼睛,輪廓分明的容貌,彷彿就是由紀子本人。

「您好!我是由美。」她向克彥打招呼。

克彥原先以為這會不會是由紀子的花名,但仔細一看,她與由紀子有些微的不同。雖然臉型、髮型、五官、身材都非常酷似,但由紀子看起來比較有氣質,相對地,這位名叫由美的女服務生宛如商品一般,全身散發著一股受過訓練的魅力。兩者共同的一點就是她們身上都散發著荷爾蒙,可是由紀子卻有著獨特的高貴氣質,足以讓男人深陷危險之中而難以自拔。至於由美,看起來就像是由紀子的複製品,屬於可以大量生產的廉價品。

「我是不是和什麼人長得很像?」由美不露痕迹地探尋著克彥的反應。

「你和我的一個朋友長得很像,所以我才會感到很驚訝。」

「她是您的朋友呀!真叫我羨慕。」由美輕拍一下克彥的肩膀,向他拋了一個媚眼。

在她轉身之際,秀髮蓬亂,遮掩住她臉龐的細微部分,讓克彥產生由紀子就在身旁的錯覺。連聲音也很像。

「你來這家酒店多久了?」

「才來一個月而已。因為我是新人,所以獃頭獃腦。請你不要見怪!今天晚上我實在是太幸運了,居能能夠與您見面。」

「我也是。」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今天晚上,我要您送我回去。」由美意有所指,笑咪咪地說道。

「此話當真?」

「我怎麼會跟您開玩笑?」

「你家住哪兒?」

「目黑。」

「正好位於我回家的半路上。」

「那就萬事拜託啰!」

「那你什麼時候下班?」

「我們的下班時間是十二點。不過,十一點半就可以回去。」

兩人就這樣互相約定。在這種場所談話的人都是以兩個人為單位,形成「氣密小座艙」,聽不到其他「氣密小座艙」內的談話。就算隱隱約約聽到他人的談話內容,禮貌上也必須佯裝沒有聽到。克彥與由美約好了在店外碰面的地方。

接近十一點半的時候,克彥若無其事地站了起來。他告訴編輯,他還要順道到別的地方去,不用他們開車送他回家。由於有很多作家難得有機會來到市區,通常都會想去逍遙一下,所以編輯們也大致能夠體諒克彥的心情。

克彥在約定的地方等待。不久,由美就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能和您在一起,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樣。」看到由美興奮的樣子,克彥不由得也高興起來。

「你肚子餓了嗎?」克彥在甄選會後吃過晚餐,但是,他考慮到現在是夜生活的女子肚子飢餓的時間。

「有點餓!但能夠與您見面,我高興得早就忘了餓的感覺。」連說詞也和由紀子相同。

「想不想吃點壽司?」

「好啊!」

他們進入馬路旁一家整潔乾淨的壽司店。此時正是「銀座」下班時間,店裡擠滿帶著女伴的客人。凌晨零時左右,熱鬧的銀座有一種獨特的氣氛。此時是矯揉造作的銀座除下面具,露出本來面目的時刻。在這一段時間,繁榮的景象從高級店轉向中價位的餐廳。

他們前往的這家壽司店也算是屬於中價位的餐廳。當克彥帶著由美進入店內時,他知道,那些帶著女伴的男客人都把視線集中在由美身上。當他和由紀子在一起時,已經習慣了這種男人的眼光。可是,這種眼光對由美更是具體而直接。那是所謂被量產的荷爾蒙所吸引的雄性眼光。

這種眼光讓克彥覺得洋洋自得起來。那是男人帶著美女時的一種矜誇。但是,卻也是為了不讓周遭人發現他們是剛認識不久,交情不深而表現出來的虛榮。

「要不是喝點酒?」他想藉著酒力,彌補交情不深的關係。

「我也正想喝點酒。」由美點頭說道。酒可以緩和初次見面的不自然感。銀座的熱鬧氣氛,在過了深夜一點之後,也像退潮般地消退。計程車招呼站充斥著空車,取代了原先大排長龍的乘客。到了凌晨兩點之後,中價位的餐廳也全都打烊了,酒喝得還意猶未盡的人就往六本木移動。

走出了壽司店,克彥斜睇著一整排空車,詢問由美:「你家住在目黑對不對?」

「我還不想回家。」由美挽著克彥的手臂,發出鼻音說道。

兩人因為喝酒的關係,大致上已經去除了彼此之間的藩籬。

「你不回家,那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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