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命運的基礎

那天晚上,克彥送由紀子回去。自己回到家時,已超過深夜十二點。他向出來迎接他的妻子問道:「鯰子呢?」他記起了在六本木見到的那名女孩與自己的女兒非常相似。

「已經睡覺了。」

「她幾點回來?」

「你出去之後,沒多久就回來了。她怎麼啦?」

「沒事,沒事!」克彥閃躲妻子的反問,心想:那個女孩子多半是面貌相似的陌生人吧?

「要吃點什麼東西嗎?」

「不用啦,我不餓。今晚我可以去你房間睡嗎?」克彥注視著妻子的表情,說道。

克彥認為愛情與睡眠是兩回事。夫妻倆分房而睡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了。

「哎呀!是什麼風把你吹得想來找我?」妻子的表情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由於沒有想到丈夫會這麼說,剎那間不知如何回應。

「我們是夫妻呀!如果不偶爾溝通、溝通,哪像是夫妻?」

「你突然這麼要求,讓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怎麼做,你已經忘了嗎?」克彥說著,同時心想,或許太太真的忘記怎麼做了。與其說今天晚上要進行溝通,不如說是要做「實驗」。對於由紀子不舉而告終,他想以太太的身體做實驗台,檢驗看看自己是不是喪失了男性的機能。可是,這種想法絕不能告訴妻子。

「真的,我還沒有做好迎接你的準備。」看來她真的是感到非常為難。

「說得太誇張了吧!大將軍也不是非到夫人的房間不可。若你不反對,來我房裡吧!」

「總覺得很難為情!」沒想到偌大年紀的妻子在丈夫提出要求時,臉上會浮現紅潮。

克彥被妻子的害臊勾起男人的性慾。當晚,他為妻子扮演一個生龍活虎的男性角色。毋寧說,他比平常更加勇猛。妻子並不曉得自己被丈夫當成實驗台,只陶醉在許久未有的甜蜜中。

在妻子如夢囈般的話語背後,存在著夫妻生活的歷史與成熟。

克彥心想,自己與由紀子之間果然存在著由未知的部分所形成的瓶頸。只要兩人熟識到能將未知的部分溶解,必可突破瓶頸,完成兩人的結合。

與妻子之間的實驗獲得成功,克彥恢複了自信心。心想,下次與由紀子見面時,一定可以發揮男性雄風。沒錯!不可以過度想顯示勇猛,必須放鬆心情。只要不在意性的問題,兩人見面時的情況應該會比較好。光是想到這一點,心裏面的壓力就能消除一大半。

把性的問題驅逐於意識之外,見面時,氣氛自然會高漲,手互相碰觸,嘴唇重疊,就會像流水那樣,自然地結合在一起。性,絕不是男女關係的主軸,只是細微末節。

當克彥整個腦子想著與由紀子見面的情景時,妻子突然說:「對夫妻來講,性還是很重要。夫妻的關係越來越疏遠,真的逐漸成為近親。今後我也會到你的房間找你,而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了。你可不能心存膽怯哦!」

「喂!你不要開玩笑。昨天事實上……」克彥連忙把嘴巴閉起來。

「我是說真的,你怎麼認為我是在開玩笑呢?」妻子以極為認真的表情說道。

克彥心想,好不容易才把性這個問題逐到意識之外,妻子卻把它拉回意識中央。年紀都這麼一大把了,還說什麼夫妻生活中最重要的是性。夫妻宛如人生的共同經營者,撫育小孩,讓子女接受教育。丈夫外出工作,帶來收入,妻子留在家中做家事,燒飯,煮菜,有時還得按照丈夫的工作形態,幫丈夫工作。而在社交場合,必須滿面春風地面對丈夫的朋友。在如此廣泛的守備範圍中,性不過占著一個小小的角落。隨著年齡增長,各方面的守備都受到壓迫,逐漸感到臉上無光,結果在夫妻的回憶之屋中,到處都結了蜘蛛網。

雖然如此,由於夫妻的關係是多方面的,所以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將滿滿都是蜘蛛網的回憶之屋久久打掃一遍,也會突然重返夫妻的主軸位置。到了這種地步,就不能說是僅將妻子當成實驗台而已。雖說掃掉蜘蛛網的是自己,但反覆做實驗,也沒什麼意思!

可是,如果老是苦思冥想這個問題,表示自己還是無法擺脫性的糾纏。總之,必須把性這回事記憶。忘掉了「性」這問題,再去與由紀子見面吧!

但是,自與由紀子分別,她始終沒有和自己聯絡。昨晚道別時,她雖然說今天會儘早打電話給他,卻一通也沒打來。由紀子上一次比約定的時間提早一天打電話給他,這一次拖到了下午,還沒有打電話來的跡象。克彥不曉得她什麼時候會打電話來。電話就放在自己身邊,片刻不離身,以致不能安心地用餐或上廁所。看來由紀子還是厭惡自己第一次發生的那件窩囊事。隨著時間的消逝,他的絕望感就越來越濃厚。

那一天,克彥守在電話旁,直到下午二點,由紀子還是沒打電話過來。當然,克彥那一天根本無心工作。

在克彥領悟到由紀子已經從他的身邊離去時,他更加迷戀她天使般的臉孔和魔鬼般的身材。在獵物出現於克彥面前,令他垂涎三尺,迫不及待地想一口將它吞下時,無奈牙齒似乎有意刁難,突然折斷。這種悔恨交加和悲慘的情況實在不是筆墨所能形容。

由紀子雖然約好與他聯絡,可是從獸網逃脫的獵物,多半不會再回到同一個羅網。沒有獵人這麼愚蠢,會相信獵物的承諾。

那天晚上,克彥上了床之後,眼睛睜得大大地,始終睡不著。那麼漂亮的獵物,「一生只能遇上一次」,不可能再次重逢。從她與男人上旅館時的從容態度,成熟的肉體,成年人的魅力,和吸引男人的荷爾蒙等來推測,她應該已接受過男人的洗禮。

她一定會把自己的窩囊,和其他勇猛的男人做比較。她被克彥點燃一半的慾火,多半會找其他雄壯的男人平息。由紀子按捺住羞恥心,特地獻上的美麗貢品,卻被克彥以那種窩囊的方式拒絕了,她大概不會原諒吧!他讓她丟臉。她之所以沒有當場發怒,乃是基於她那一顆善解人意,溫柔體貼的心。

他在床上輾轉反側,約莫黎明時分,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當太太的叫喚聲使他從睡夢中醒過來時,強烈的陽光從窗帘的縫隙灑了進來。

「古海先生打電話找你。」妻子叫道。

編輯不會一大早就打電話來。克彥看看枕邊的鬧鐘:將近十一點。他起來接電話。由於聲音不太清晰,對方似乎察覺出他剛睡醒,過意不去地說:「對不起,打擾您睡眠了!」

「沒關係!也該起床了。」

「不談客套話。請問您,稿子不知道進行得怎麼樣啦?」這個月,古海他們的雜誌社向克彥邀稿,要他為他們寫一篇短篇小說。克彥連一張稿紙都還沒寫好,把這件事擺在頭腦中的一個角落,甚至已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他必須等編輯多次催促,才會想去清理那些塵埃,執筆寫作。雜誌社的編輯對作家的情況也估計得很準確,總是能適時地催稿。

「啊!我打算從今天開始寫。」克彥勁頭十足地說道。

「那就萬事拜託了!下一期我們將以您的短篇小說作為主打。」對方的口氣也很有勁兒。兩者之間必須反覆進行這類交談,才能讓作家好不容易提起的勁不致擱下。

「啊!對了,你前幾天幫我介紹的那位北澤小姐……」克彥若無其事地說道。

「你說北澤由紀子啊?她怎麼啦?」古海直呼她的姓名,顯然兩人非常熟識。

克彥隱約覺得,那個撲滅她當時不完全燃燒之慾火的勇猛男士多半是古海。古海目前是個單身貴族,又是年富力強,相貌堂堂的主編,做由紀子的男朋友,一點也不奇怪。

「昨天她約好和我聯絡,卻始終沒打電話來。」克彥的口氣像是在說,此乃古海之責。

「她不是個馬馬虎虎的女孩,和你約好,一定會跟你聯絡。」古海漫不經心地應答著。

克彥不能讓他曉得昨夜自己的煩惱和苦悶,就說道:「但是,至今杳無音訊。你是如何與她取得聯絡呢?」

「我現在又沒什麼事,幹嘛找她?」

「我問你,你是怎麼跟她取得聯絡?」

「如果我有事找她,會打電話到她家去。您不也知道她家的電話嗎?」

「我只聽過一遍,而且我打電話去找她,也不太妥當。」

「那麼……我幫你聯絡她。」古海總算了解克彥的意思。

「你肯幫這個忙,我真是感激不盡。」克彥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他覺得,靜候由紀子不知什麼時候才會打來的電話,簡直就像是身受煉獄的煎熬一般,實在無法忍受。

「那麼,我馬上打電話到她家去。」克彥覺得古海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好聽過。不久,古海又打來電話:「她家裡的人說,她去上學,不在家。要是她去上學,就不容易聯絡上啦。」

克彥覺得古海的聲音和剛才大異其趣,簡直就是在敷衍自己。看來今天還得繼續處在等待電話的煉獄當中。

「那天之後,您和她還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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