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登山實驗

以後的日子裡,貴久子沒有機會再見到真柄。雖然他在百忙中抽出時間幾次約她見面,但貴久子都找借口推辭了。她不能忍受心中對他的懷疑越發強烈的同時,又和他相見的痛苦。

尤其是在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是愛著他的時候,更無法忍受這種痛苦。

物換星移,新的一年開始了。一月中旬,在東都飯店,舉行了真柄和平岡英子盛大豪華的訂婚宴會。由於英子是日本財界巨頭的千金,真柄又是如今的「新聞人物」,登山隊的主力,因此,很多政界、財界巨頭,有名的登山家、新聞界人士都參加了這一宴會,盛況空前。

二月十一日,真柄作為登山隊的二十四名主力之一,從羽田機場出發了。貴久子沒有去送他。

她無法忍受看到訂婚儀式後,完全以新嫁娘的身份出現的英子,得意洋洋地緊緊靠在真柄身上。

那天正好是休息日,要想去送行的話完全可以去。但貴久子把自己關在家中,眼看著出發時間的到來。她知道,此時此刻,真柄一定還會以那種求救似的眼神,在人群中拚命尋找自己的身影。

一年一度的年初登山旺季來到了。

據推算,日本的登山愛好者有四、五百萬之多。近來,冬季的北阿爾卑斯山也不是只有登山家才光臨的聖地了。一些登山遊客,以為冬天的山峰也會同夏天一樣美麗動人,不知道實際上它是多麼的冷酷無情。他們懷著游山賞景的心情紛紛前來登山,遇難事故也隨之直線上升。

尤其是在年初,有近一個星期的休假。一些平日只能靠當日往返或兩日往返而稍微滿足一下「登山癮」的人們,利用這一時間,蜂擁般地涌到北阿爾卑斯山進行真正的冬季登山。救援隊接到指示,要連日出勤,根本沒有坐下來喘口氣的功夫。

最近,由於到K岳的交通變得十分便利,一些明顯的技術不精、經驗不足的登山者(救援隊稱他們為「游山者」),被北坡壯觀的絕壁所吸引,紛至沓來。因而遇難事故隨之大增。

與夏季登山不同,墜崖而死的人有所減少,而由於雪崩或疲勞過度引起的凍死和昏迷事故卻增加了。

救援隊根據遇難原因不同,把遇難分為兩大類型。

一類他們稱之為「純粹遇難」。登山計畫和技術、裝備等都無懈可擊,但因途中突遭不測以及人們無法抗拒的因素(無法預料的雪崩和滾石等)而遇難。

另一類是「不正常遇難」。登山計畫本身就不完備,遇難也就是勢所必然的了。

熊耳剛加入救援隊時,接觸到的多是「一類」遇難事故,幾乎沒有「二類」的。隊里也不把「二類」看成遇難,只當是沒有資格的人擅入山峰引起的「事故」,就象沒有駕駛執照的人造成的交通事故一樣。

但自從掀起了登山熱以來,二類事故大大增加。在這種事故中,有人別說技術和經驗有問題,甚至連冬季登山的裝備都不齊全。因此,等救援隊趕到現場時,遇難者一般都已死亡。

救援隊成了「遺體搬運隊」,這是冬季遇難的特徵。

本來,救援隊的主要任務是防止死亡,為此,特意配備了急救傷員的人。搬運遺體本是任務之外的事情。

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隨著登山人數的激增,假日游山者的泛濫,任務之外的搬運遺體反倒成了救援隊的日常工作。

救援隊的經費由縣稅來支付。但是,每逢登山旺季,遇難事件都要增加,預算總是不夠,需要本地的一些熱心人義務參加救援隊幫助工作。

他們在有人求援時,為了救下素昧平生之人的生命,要放下自己的工作,冒著生命危險參加救援工作。

他們冒著自己也會遇難的危險,歷盡千辛萬苦趕到現場。如果遇難者還活著,他們便感到一種發自內心的無限喜悅。正是為了這種救人一命的喜悅,他們甘願參加不能為自己帶來絲毫利益的危險而辛苦的工作。

可是,被救者大都只淡淡地說上一句「謝謝」,便揚長而去,似乎覺得救援隊的工作就是救人,這是理所應當的。

有時,有人遲遲未歸,家人十分擔心,請救援隊前去尋找。而那些人卻平安無事。他們認為,這是對自己的技術和登山經歷的一種羞辱,於是便粗野地說:「我們不會遇難的,你們別再瞎操心了!」連句謝話都不講,拂袖而去。

倒是在有人死亡的時候,遺族往往拿出一定的酬金。雖然目的並不是為了幾個酬金;但本職的救援工作虧空不小,任務外的搬運遺體倒能賺得些錢,真是一種諷刺。

熊耳回到救援隊,重新開始干他的老本行。直到過了一月份的登山旺季,他才又開始思考影山的案子。其實,就是在他全力以赴領導救援工作時,也沒有忘記那個案子。他心裡總惦記著它,稍有餘暇,馬上就浮現在腦海里。

「這事真費力不討好啊。」

熊耳內心發出一陣苦笑。事情已被當作單純的遇難事件處理完畢,從警察的「工作鑒定」——破案率考慮,自己的偵察也會被有些人看作是多此一舉。

但是,身為一名警察,他越來越意識到這是自己的義務。現在,他不再強調「作為登山者的一員,不能容忍這件事」了。

由於自己的麻痹大意,把可能是被謀殺之人的遺體火化了,這是自己的重大責任。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事越發成為他的一塊心病。

熊耳焦急地等待著春天的到來。待到雪化山開,山峰到玉與影山死時相仿的狀態,他要親自攀登K岳北峰,徹底弄清楚罪犯是從哪裡脫身的。

通往南峰的道路是一片沒有人跡的雪坡,其餘三面被無法在夜間下山的絕壁包圍。真柄在這人跡罕至的山頂上,是怎樣找到脫身之路的呢?

在某個地方一定有條脫身之路。一定要找到這條路,而且是在一小時多一點就可以趕到奧村田的道路。

若是在絕壁上使用登山繩垂直下降的話,時間可以驚人地縮短。絕壁下面是雪坡,可以滑雪或制動滑降下山。但即使這樣,一個小時也是不可能的。何況也沒有如此方便的積雪山谷。

在別的地方一定還有一條通路,一條不是絕壁也不是雪坡的道路。

對了!會不會有草坡呢?就象一條綠化帶似的,從山頂一直通到山腳,這樣就可以用冰杖控制速度,象制動滑降似地滑下來。

要是能達到小型汽車的速度,時間會大大縮短。但很遺憾,K岳四周沒有這樣合適的草坡。

「看來不到現場再走一趟,是找不出答案的。」

熊耳隔著救援隊隊部的窗戶,望著風雪迷漫的山上,咬著牙想道。

二月二十二日,主力集結於斯利那加。

二十四日,開始出發。

三月十八日,到達阿斯克雷 ,為了適應高山反應,進行短暫的休整。

十九日,第二梯隊從羽田出發。

二十九日,從阿斯克雷出發,先頭隊員三十一名、舍爾巴人二十五名、當地搬運工十八名、冰川搬運工三十名,全部共一百零四人的大隊人馬,溯巴魯托羅冰川而上。

四月五日,到達同戈德溫奧斯汀冰川交界處的平地康科迪亞。終於看到了K2。

七日,進入戈德溫奧斯汀冰河。

二十一日,在海拔五千一百米處建立大本營,開始尋找通路。

貴久子關切地注視著不斷報道的K2登山隊的消息。她看著這些消息,忽然想到,雪崩可能會埋住真柄,冰峰和冰塔也可能會崩塌,但他卻不顧這些而勇往直前。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要向無限的困難挑戰,並不一定非去登山,在「山下」同樣可以做到。

人們要登上頂峰的單純動機,僅僅是由於那裡是最高的,是沒有任何人去過的處女峰。為此,他們不惜耗費巨資,以生命作賭注頑強地攀登。當山頂已被人們征服時,奮鬥的目標就轉向更艱險的地方,更困難的路線。

如果稱此為一種「純粹的遊戲」,這是一種多麼危險,代價又是多麼高昂的遊戲啊!

雖然貴久子無法理解登山家的這種心理,但卻一心一意地祈禱著真柄能夠平安無事。

熊耳曾來過幾封明信片,貴久子也給他回了幾封簡訊。不過,她並沒有把在查閱真柄他們登山記錄中發現的疑點告訴熊耳。她覺得,真柄正在K2進行殊死搏鬥,把這一疑點告訴第三者,會給真柄帶來某種不幸。

熊耳告訴她,準備在最近雪崩減少的時候,親自攀登K岳。雖然他沒有明說此行的目的,但貴久子很清楚,他要在和影山遇難的同一時期,去實地考查一下山峰,以便發現「隱密的殺人現場」和粉碎真柄的不在現場證明。熊耳這人即使在雪崩沒有減少的情況下,只要主意已定,就會不畏險阻地去登K岳的。

四月底,日本全國處於一條縱貫東西的高氣壓帶下,冰雪提前融化了。到五月中旬,往年正該發生的雪崩已基本絕跡。

由於連逢假日,登山者正好是在冰雪消融的時候蜂擁而至,所以連續發生被雪崩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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