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遺物中的異物

石野富久花了好長時間埋頭清理女兒的遺物。儘管這孩子很野,老是和大人唱對台戲,可是她現在被人殺害了,當母親的心裡還是難受,她太可憐了。進高中後她就走上了斜路,結果讀到二年級上學期受到了校方勒令退學的處分。作為母親,她當時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覺得這孩子總有一天要出事。

退學後她馬上離開了家,在東京的夜生活街打工,辭了這家進那家。有時候,她也會冷不丁地給家裡掛個電話。而打電話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纏著家裡給錢。

活著時,這孩子沒少讓家裡人擔心受累,現在,她在大人前邊去了,以前為她受的苦反倒覺得值得回味。

每次向家裡討錢時,和枝總是說,她馬上就去找個大腕,讓媽媽過上舒心日子。明知她說這話只是為了討好,但做母親的聽了心裡還是舒服。

和枝被害後,石野富久接受過警方的調查。調查一結束,警方就把女兒的遺物還回來了。雖說也沒什麼像樣的東西,但這些滲進了女兒體氣的東西又觸發了母親的哀傷。遺物是女兒生前生活的寫照,是留在這世上讓人思念的寄託。

父親早就對女兒死了心。可是含辛茹苦撫養女兒長大成人的母親,在任何時候,無論孩子對自己多麼不敬不孝,她都是狠不下這個心的。

「看見它們就哭,把這些破爛拿去換衛生紙得了!」和枝的父親說。可是,這種鐵心腸的事富久是干不出來的。她似乎覺得,像這樣慢慢地一件一件地清下去,說不定哪天女兒能死而復生,很懂事地回來和自己扯家常呢!

就拿衣服的清理來說吧,每一件她都要緊緊地抱在胸前,湊近鼻子聞一陣,然後又找出女兒舊時的照片瞧一陣,也不知到什麼時候才清得完。反正,對富久說來,店裡的活干多干少,已經無所謂了。

遺物主要是衣服。另外還有一座三面化妝鏡和幾件小家電,剩下的,就是雜物了。這些東西,富久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她歇了一口氣,準備處理最後剩下的那件包裹。

這包裹,就是別人寄給和枝的那個快遞件。最先發現案情的,就是送這個包裹的快遞員。雖說警方是把這個包裹作為遺物交還給富久的,但嚴格說來,它不是和枝生前的東西。和枝的死在前,領取包裹在後,它上面一點都沒有和枝留下的氣味。正是出於這個原因,富久才最後處理它。看樣子,這裡面裝的不是食品。

郵包的寄件人是「平松優子」,寄件人的地址是千葉縣船橋市。打開一看,原來裡面是餐具和紅茶,還附有一封信——

「和枝,好嗎?人家送來的餐具、紅茶,我這兒堆得沒地方收拾,你能不能再幫我收下?可怕的年末又要到了,我得把東西清理一下。別生氣,這些東西扔了也不好,你能收下就幫了我大忙啦!以後給你搞點好的。我的那個他最近情緒不好,好像是公司里出了麻煩。就這些,再見。」

信的內容就這些。

「優子?是不是那個大泉優子?」富久在回憶。她是和枝高中時的朋友,還到家裡來玩過幾次。雖說是流氓團伙的頭,但論長相、論聰明都是不錯的。就連那些規規矩矩的孩子都對她有好感,對她敬畏三分。和枝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在優子面前,老實得像一隻借來的貓。

「難道那次的那些東西也……」

富久想起了這麼一件事:一年前,和枝曾用快遞件給家裡寄來了一大箱乳製品、毛巾、肥皂之類的東西。起初自己還覺得納悶,不知女兒為什麼突然想起給家裡寄這些東西,後來一想,難得女兒有這份心,也就只顧高興了。

看來,上次的那箱東西也是大泉優子先寄給她,然後再由她寄給家裡的。從優子的這封信可以看出,和枝收優子轉贈的東西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們倆一直保持著聯繫,像這樣轉送東西也是很自然的。聽人說,好像優子攀上了富貴郎君。想來,她家裡一定是送禮的人不斷,東西多得沒法處理吧?於是,優子就把它們轉贈給往日的手下姐妹——對,這很可能。

「孩子交上了好朋友……」想到這兒,富久眼睛都濕潤了。取出包裹里的東西時,不知是什麼東西發出「砰」的一聲響。

「什麼東西?」富久愣了一下,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拾了起來。

「包裹里怎麼會有這東西?」富久大惑不解。顯然,這只是轉贈禮品中夾雜的異物。

「一定是裝包裹時從寄件人衣服上掉進去的。」富久心裡想。

目黑誠次近來覺得心裡像穿了一個空洞。起初,他並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了,而且還覺得這空洞正在一天天地擴大。

目黑最終還是沒被他最想進的那家銀行錄用。不過,賞識他的個性和能力的一家中小企業錄用了他。現在目黑甚至覺得,這樣反而還好些。

不錯,從規模、知名度看,這家公司遠不如那家銀行。但是,銀行面試時,目黑也得和其他應聘者一樣按部就班地順著號碼排隊,而這家企業則不同,目黑在這裡享受了特聘的待遇。公司方面還告訴他——我們這兒需要你。目黑覺得,這家第二志願的企業,讓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價值。不過與此同時,這件事也使他體會到,自己的心被鑿開了一個空洞,空虛起來了。

為了圖第一志願那家銀行的虛名,他失去了不可替代的東西,事到如今,這種損失已經無法挽回了。

「原諒我吧!」儘管他在心裡乞求過寬恕,但是已經晚了。回憶起她對自己體貼入微的一件件往事,夢見她生前一個個溫柔的舉止,目黑曾一次次從睡夢中驚醒。醒來才發現,淚水已經沾濕了枕頭。

和田代裕子分手時,記得她曾假裝輕鬆地說過,為了你的前途,我願意退出。當時的目黑哪裡知道,她那做作的快活掩飾著多麼深的傷痕。現在,他總算明白了。可是到今天,明白了又有什麼用處呢?

就在和目黑分手的那天晚上,惡魔闖進了裕子心中那被挖出的深深的傷口,為了彌合自己的傷口,她落入了魔掌。這不是她的錯,給她造成致命傷害的是目黑,把她趕上死路的,也是目黑。

案犯還沒有落網。那傢伙去向不明,逃得連個影都沒有。那些警察在幹什麼?目黑煩了。

即便殺人犯抓到了,裕子也不能死而復生。但是,像現在這樣連罪犯是誰都不知道,裕子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當然,在一旁干著急是於事無補的。目黑想自己做點什麼,向她贖罪。

那就去她丟了性命的地方看看吧!目黑想。不是要去那兒找警方破案過程中遺漏的蛛絲馬跡,他們肯定什麼都不會忽略的。只是想去那兒為她祈禱,請她安息——目黑來到了六本木的「六菠蘿樹」旅館。

303室,這個田代裕子遇害的房間緊鎖著。一聽說是被害人生前的戀人來為她祈禱,當時最先發現案情的那個大堂服務員十分感動,破例為目黑打開了房門。

「我們這兒,為了給戀人祝福特地來過夜的,您是頭一個。當然啦,以前這旅館也沒有發生過什麼殺人案。」服務員說。

303房是一個標準雙人間,一個人睡在床上,覺得房裡特別空。房間里的一切還是案發時的原樣。一想到田代裕子就是在這間房裡、就是在這張床上遇害的,目黑就覺得胸口堵得慌。房間目睹了罪犯作案的全過程,它要是會說話就好了。

殺人犯擺脫了警方和媒體的追捕,他到底逃到哪兒去了?

目黑一夜沒合眼,到拂曉時才迷迷糊糊地睡著。醒來一看,都快九點了。

來到大堂前台,那個服務員正好在。

「怎麼樣,休息得還好吧?」服務員向目黑打招呼。

「我不是來睡覺的。」

「哦,對了。」

「你們這兒,怎麼不像是情侶旅館?」

「沒錯,當初就不是作為情侶旅館開的嘛!」

「可是,報紙上不是說是情侶旅館嗎?」

「那是後來被房客們說成這個樣子的。不過,偶爾還有一般的客人來投宿。」

「你說的一般的客人,都是些什麼人?」

「比如為公事什麼的一個人來過夜的。」

「還有單身在這兒過夜的?」

「有啊,雙人床一個人不是也可以睡嗎?還有的人因為約好見面的失約,也一個人在這兒過夜。」

「一個人睡雙人床,太冷清了吧?」

「要是有了新的女朋友,歡迎再來。」

「要真是這樣,她會出來鬧鬼的。」

玩笑歸玩笑,其實目黑心裡在想,真想再看她一眼,哪怕是她化作鬼出來也行。

新年過了,破案沒有取得任何進展。麻布、婢文谷、北澤,這三個警署的偵破工作都走進了死胡同。

刑警們士氣低落,有人甚至吹冷風說乾脆讓搜查本部解散了拉倒。民間外交沒有取得理想的效果,將四名男女捆在一起的那條積怨於人的線索也沒有找到。

看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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