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斗島 第五百二十二章 女孩的雙重迷城

我還是沒開口回答,如果我講英語或者泰語,打工小伙根本聽不懂我的話。我稍稍微笑著對打工小伙搖搖頭,謝絕他的好意。

這時,一個高大而皮膚白皙的紅髮老外在過道中間走過,他可能要去車廂另一端的衛生間,流星似的大步子,令打工小伙遞來香煙的手快速縮了回去。

我彷彿瞬間才明白過來,是我和蘆雅、伊涼的膚色,因為不是白人,周圍的人萌動得好奇里,膽量似乎也滋生了出來。他們見我們三個衣著樸素,和大多數窮老百姓無異,可我們身上又有著與周圍環境相區別的異域氣息。所以,這些人找到了突破口,一種可以找到平衡或者優越的突破口。

「大哥,你是日本人嗎?來俺們國家打工的嗎?」打工小伙的話,問得我心裡發麻。坐在離我較遠的那幾個畢業生,似乎也開始關注這邊的動靜。

那個戴黑框眼鏡的小子,躲在座位後面遮住臉,又滿腹壞水的罵道:「真他媽二,跟體育系那幫野人一個逼味,四肢發達沒腦子,天生推磚車、和水泥的苦工。連他媽中東語都聽不出來。」

我冷起了面孔,扭頭望向車窗外,不再理會這些人。那個戴眼鏡的小夥子,很是自負自己的專業,他似乎從來沒有明白過,教育把學生們分開到各各專業,為了就是讓術業有專攻,彼此互補,產生最強的力量。

但對他們來講,任何可以用定義劃分出界限的東西,對立起來似乎比合作起來更有趣,更能產生激情。一個真正有修養的人,對體能培育的重視不會亞於腦力知識,人腦長於身體內,身體完蛋了,再優秀的大腦也要枯萎。一個不懂得尊重體力勞動者的「知識型社會」,比一個法盲官員更無知的可悲。

「都醒醒,精神點!注意扒手,看好自己衣物。老百姓不欺負老百姓。」一個高調的嗓門,從車廂門口傳來,不等人們回頭去看,一位列車乘警像參加競走比賽似的,從我們身邊流星般擦身而過。

他的制服和他的大嗓門,把我對面昏昏欲睡的老太太驚醒了。望著遠去的乘警,我不免覺得好笑。看到這種維護治安的手法,或許聘請一位神父在火車上走兩趟更奏效。因為神父更懂得息事寧人,更懂得給兩方各留活路。當一群警察生存在善與惡的夾縫中,他們就成了警察的警察。

廣州開往昆明的K484次列車,在湖南長沙站停了八分鐘,在省會下車的乘客,人人都站立在過道上,挺著高高的胸脯,很有面子。

部長小伙也在該站下車,她的女友用力抱緊了他,將頭埋進他的胸膛。看得出來,這對情人要就此分別。那個瘦高小伙和戴黑框眼鏡的小伙,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笑著喊著到家嘍,從列車上擠了下去。他倆隔著窗口,擺手示意部長小伙兒快點下車。

「有些話很早就想對你說,可我又開不了口,這封信是我花了兩晚寫給你的。現在不要看,一定等我下車後火車出了站你再看,這點約定你能做到嗎?堅強些親愛的,我永遠愛你。」

說完,部長小伙跑下火車,他臉色難看地拖著兩個大行李,站在外面對緩緩起身的火車招手,和自己大學睡了三年的女孩道別。

火車出了站,那位女孩雙手顫抖著拆開男友的信封,列車廂內大部分乘客,都把目光齊刷刷盯在女孩手上,99%的人,都期待一個結果。是的,他們猜中了,女孩只讀了信的開頭,就伏在桌子上抱頭痛哭。

這位部長女友,像昏厥後離開人世一般,足足趴了半個小時,才慢慢抬起頭,又把手中抓皺了的信紙讀完,然後又哭了一通。

再過了半個小時,女孩似乎等臉上的哭痕完全淡去,才抬起了臉。她把手中的信紙撕得粉碎,從車窗縫隙中伸出手掌,任疾風吹跑了這份象牙塔里的愛情。她的眼淚,彷彿不是為愛情的破碎而流,而是為她自己的天真。

直到讀完信封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過來,自己曾把一個女孩的一切,交給了怎麼的男人。這位部長小伙,除了她經期之外,幾乎天天睡她的男人,就算被畢業的殘酷現實逼迫,不得不和自己分手,但至少在她為此痛哭時抱一抱她也好。可是那個傢伙,連這點勇氣都沒有,甚至不能讓女友在舔拭凄美愛情時再學日韓電影里那樣「浪漫一把」。

終於,她看懂了一切,她不再哭了,為一個懦弱、冷酷的大學男友,再浪費眼淚不值得。女孩站起身,頂著眾多乘客偷窺的目光,向車廂一頭的衛生間緩緩走去。很多乘客交頭接耳,他們紛紛猜測,甚至認為女孩會在衛生間割腕自殺。

我依舊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去想那個女孩。因為今天的結果,她似乎比男友更早料到過。

女孩走出了衛生間。為了使自己看上去善良,極富同情心,車廂里的乘客們,都只在女孩背後偷偷打量,避免正面對視。

女孩散亂的頭髮,已經紮起了馬尾,她嘴巴上的口紅也已洗掉。她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竟然拿出一本六級英語辭彙的小冊子,認真默念起來,彷彿那是一本聖經,可以超度愛情亡魂,或者像咒語,可以讓時光回到過去。

難怪杜莫說這個國家可愛,我真的搞不明白,女孩用這種沉痛的代價換來一個道理,不等她好好思考,又陷入另一個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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