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木挽街嗎?」
伊織有點懷疑。
對於路人指點他來此更加生氣。
「這種地方哪有大將軍的府邸?」
他坐在河邊堆積的木頭上,用草搓揉發痛的腳掌。
圳河水面上浮滿木材。離此處二三公里的地方便是入海口。黑暗中,只看到白色的浪花。
除此之外,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和新填埋的土地。遠看點點燈火,走近一瞧,原來是一些木材工人和石頭工人住的工寮。
河邊堆積著山也似的木材和石頭。原來江戶城大事修築,市街上房舍林立,當然到處都是伐木工人的工寮了。但是柳生但馬守是何等人物啊!他的府邸怎可能會在這種地方呢?不,根本不可能——這種事連伊織小小的頭腦也會判斷。
「真是傷腦筋!」
草地上布滿夜露。伊織脫下僵硬的草鞋,炙熱的雙腳放在冰涼的草地上,全身才逐漸涼爽下來,汗水也幹了。
不知道將軍的府邸在哪裡?夜已深沉,伊織又回不去。何況師父交代的事情沒辦妥就回去,連小孩都會感到可恥。
「都怪客棧的老闆娘隨便報路,才會走錯。」
但是,他卻忘了是因為自己在界街的鬧區貪玩才會搞到這麼晚。
無人可問路了,伊織想到必須在此等到天亮,不禁悲從中來。他的責任心使他想叫醒木挽工寮的人,希望能在天亮之前完成師父交代之事。
他往燈火方向走去。
這時,有一名肩上披著蓑衣的女人,在小屋前徘徊,並不斷窺視屋內。
她學貓叫想引出屋內的工人,結果失敗,便在屋前徘徊不去。她是個賣春婦。
伊織本來就不了解這種女人為何會在此徘徊。
「阿姨。」
他毫不猶豫地叫那女人。
女人回頭,她的臉擦得像牆壁一樣白,還以為伊織是附近酒館的小弟,因此瞪著他說:
「剛才丟石頭逃走的就是你吧!」
伊織面露驚嚇。
「不是我,我不住這附近。」
「……」
女人走過來,看了一眼伊織之後,嘿嘿地笑起來。
「什麼事?你怎麼啦?」
「請問一下。」
「你長的真可愛。」
「我是替我師父辦事的,可是我找不到地方。阿姨,你可知道?」
「你要去哪兒?」
「柳生但馬守大人家。」
「你說什麼?」
女人聽完不知為什麼突然捧腹大笑。
「你可知道柳生大人是一位大官啊?」
女人瞧伊織這樣大的小孩竟然要到官邸去找人,就嘲笑他。
「就算你找到了,人家會給你開門嗎?他可是將軍的兵法教練,你認識裡面的人嗎?」
「我是去送信。」
「送給誰?」
「木村助九郎。」
「他是柳生家的家臣,你這麼說我就了解了,可是你剛才說話的樣子好像你是要去見柳生大人呢!」
「別提這些了,請你告訴我柳生家到底在哪裡?」
「就在河的對岸。過了那座橋是紀伊大人的倉庫,接著便是京極主膳大人的房子,再過去是加藤喜介大人,然後是松平周防守大人的家……」
女人指著對岸的河邊倉庫和圍牆、房舍說給伊織聽。
「再過去便是柳生大人的家。」
伊織問道:
「對岸也叫做木挽街嗎?」
「沒錯。」
「哦!」
「向人問路不能這麼沒禮貌了。看你長得挺可愛,我就送你到柳生大人家門口吧!」
女人說完走在前面。
她披著蓑衣的樣子好像雨傘妖怪。當她走到橋中央的時候,一名醉漢擦身而過。
「唧!」
男子學鼠叫逗著女人。
這一來女人追上男人,把伊織的事拋在腦後。
「哎呀!我認識你,不行、不行,我不讓你走。」
她抓住男人想把他拉到橋下,男人說:
「放手。」
「不行。」
「我可沒錢啊!」
「沒錢也無所謂。」
女人像牛皮糖粘著不放,忽然看到伊織傻眼的表情。
「你知道路了吧!我跟這個人還有事,你先走吧!」
女人說著。
但是伊織仍然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對男女互相拉扯。
最後不知是女人力氣大還是男人故意被拉走,他們一起走下橋去。
「?……」
伊織感到奇怪,便從橋欄杆往下瞧,淺淺的河岸雜草叢生。
女人抬頭看到伊織正在偷看他們。
「笨蛋。」
女人非常生氣,揀起石頭丟過來。
「你這小鬼,人小鬼大。」
伊織嚇破了膽,拔腿就跑。在荒野中長大的伊織從來沒見過比那女人的白臉更恐怖的東西。
伊織背對著河川,邊走邊看路邊的房子。有倉庫有圍牆,接著又是倉庫然後又是圍牆。
「啊?就是這裡。」
伊織自言自語。
河邊倉庫的白牆壁上畫著二階笠的家徽,連晚上也看得清清楚楚。伊織突然記起一首歌謠,當中說柳生大人也叫二階笠。
倉庫旁有個黑色的門,伊織猜想這一定是柳生家了,便站在門前大聲敲門。
「誰啊?」
門內傳來斥責聲。
伊織也大聲回答。
「我是宮本武藏的弟子,帶信給你們。」
門房嘀咕了兩三聲,最後還是來應門。
「有什麼事?挑這種時間來。」
伊織把信交給門房。
「請轉交此信。如果有回信我就帶回去,如果沒有,我這就離去。」
門房拿著信:
「喂,喂,小孩,這不是要交給我們木村助九郎先生嗎?」
「是的。」
「木村先生不住這裡。」
「那麼他住哪裡?」
「日窪。」
「可是大家都告訴我,他住在木挽街。」
「很多人都這麼認為,不過這裡不是住家而是倉庫。裡面全都堆放一些築城用的木材。」
「那麼,大人和家臣們都住在日窪嗎?」
「沒錯。」
「日窪很遠嗎?」
「有一段路喔!」
「在哪裡?」
「在城外近郊的山上。」
「什麼山?」
「麻布村山。」
「我不知道。」
伊織嘆了一口氣。
但是責任感又驅使他不能就此罷手。
「門房先生,你能不能畫一張日窪的地圖?」
「你現在要趕到麻布村,天就亮了。」
「沒關係的。」
「別去了。麻布那裡有很多狐狸出沒。要是被狐狸拐走了可怎麼辦?你認識木村先生嗎?」
「我師父認識他。」
「反正都這麼晚了,你就到米倉去睡一覺再走吧!」
伊織咬咬指甲,考慮了一下。
這時,又有一名管倉庫的男子走過來,問明原委之後也說道:
「這麼晚了,一個小孩怎能獨自到麻布村?而且還有強盜出沒呢!你可真行,一個人從販馬街過來。」
兩人都勸伊織天亮再走。
伊織像老鼠般窩在米倉的角落裡睡覺。這麼多的米對貧窮的伊織來說,就好比躺在黃金上睡覺一樣,他沉沉地入睡了。
從伊織的睡姿看起來他還是個單純的少年。
倉庫的負責人和門房都忘了這回事。伊織躺在米倉中,一睡睡到第二天中午。
「啊?」
他一覺醒來,整個人跳了起來。
「糟了!」
他立刻想起師父交代的任務,一臉狼狽。揉著惺忪的眼睛,從米糠和稻草中飛奔而出。
他跑到陽光下,太陽刺得他眼睛睜不開。昨晚的門房正在小屋中吃便當。
「小孩,你醒了?」
「大叔,請你畫一張去日窪的地圖,好嗎?」
「你睡過頭,心慌了是不是?你餓了吧?」
「我肚子餓得兩眼昏花了。」
「哈哈哈,這裡還有一個便當給你吃吧!」
吃便當時,門房為他畫了往麻布村的地圖以及日窪柳生家的位置。
伊織拿著地圖急忙趕路。他心裡只惦念師父交代的任務,忘記昨晚沒回客棧,武藏正焦慮萬分。
他按照門房所畫的地圖走過許多街道,轉了幾個彎之後,終於來到江戶城下。
這一帶都是壕溝,壕溝旁新埋的土地上有許多武士的住宅,以及大官的豪門巨苑。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