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逃離苦海

約翰尼·霍華德在臨出發的時候,曾留下了一句話,說是要「到日本的『奇司米』去」。這條信息傳到了東京之後,日本的警方沉默了。不知道他們是對此感到滿足了呢,還是因為不解其意而一籌莫展了。

紐約市警察局已經完成了東京警視廳委託他們辦的事情——姑且這樣認為吧!這件事就此划上了句號。在管轄東哈萊姆的第25警察分局,接連幾天都在不斷地發生著各種案件。在遙遠的遠東國家首都死了一個黑人的事情,就像哈萊姆河裡泛起的泡沫一樣,很快就被遺忘掉了。

肯·舒夫坦也忘掉了這件事。形形色色的新案件正在頻繁發生,根本不允許他始終糾纏在一件事情上。本來他就是按照上司的命令,敷衍塞責地進行調查,連一絲一毫的熱情也沒有。

肯認為,紐約已經呈現出了一派末日的景象。

哈萊姆和布魯克林的貧民窟就在曼哈頓區林立的摩天大樓邊上。一方面是超高層的摩天大廈,正以各自所獨具的匠心和高度爭奇鬥妍,象徵著美國的富裕和繁榮;而另一方面則是哈萊姆、布朗斯維爾、布魯克林的貧民區,在那破爛不堪的建築物里,還有人在過著貧困交加的生活。

那已經不是人所能過的生活了。牆壁倒塌,房頂傾斜,窗戶上的玻璃都已經打碎了,那些沒了玻璃的窗子上釘著白鐵皮。馬路上到處都是垃圾和污穢不堪的髒東西,老鼠和野狗擺出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橫行霸道。嬰兒被老鼠咬死,幼童遭到野狗襲擊之類的事情實屬司空見慣,布朗斯維爾的新生兒死亡率在紐約是最高的。

由於付不起錢,煤氣、自來水和電都已經斷了。於是,人們就砸壞消防栓取水,可以想像,這裡一旦發生火災,消防車就根本起不了作用。

無法謀生的罪犯、醉鬼、吸毒者、妓女等以這裡為巢穴,向整個紐約市播撒著災禍。

在紐約,摩天大樓、華爾街、新聞機構、教育設施、大型聯合企業、文學、美術、音樂、戲劇、時裝、烹飪、形形色色的娛樂……世界上第一流的貨色全都集中到了這個地方,並進一步向著頂峰發展。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罪惡也在陰溝的深處,伸出了它那不祥的魔掌,殺人、放火、盜竊、強姦、賣淫、毒品,各種各樣的犯罪活動都在進行之中。紐約現在的兩極分化現象十分嚴重,上下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壤之別,紐約正在這個矛盾當中苦悶地掙扎著。

人們在紐約的「巨大」之中迷失了自己。他們焦躁不安,不清楚自己所追求的東西是什麼,只是徒勞地掙扎著。紐約的美,完全是由醜惡的東西所襯托出來的。

紐約街上每天都在進行著示威活動。在街口處,儘管沒有多少聽眾,但卻總有人在那裡演講些什麼。

沒有示威的日子就有遊行,在這裡,靠救濟才能生活下去的人多達120萬,相當於全市總人口的15%,然而就在這些人的身邊,卻不斷舉行著什麼歡慶活動。

在這個被稱之為「各種族融合之都」的巨大城市裡,聚集了來自世界上所有國家的移民,他們來這裡是為了尋求自由和成功的機會。

英國人、愛爾蘭人、斯堪的納維亞人、德國人、法國人、奧地利人、義大利人、俄羅斯人、匈牙利人、阿拉伯人、希臘人、中亞人、波多黎各人、還有黑人,所有不同種族的人「合成」了這個叫做「紐約」的巨大城市。

他們認為,人聚集得越多的地方,成功的機會也就應該越多,於是,他們便來到了這裡。或者是由於他們在本國無法謀生,便遠涉重洋來這裡尋找新的活路。

可是,成功只屬於極少的一小部分人,也正是因為如此,成功才可以稱得上是成功。在號稱「一個勝利者春風得意,成千上萬個失敗者垂頭喪氣」的紐約,貧富勝敗之間的差距正拉得越來越大。

人越多,競爭就越激烈,根本沒有後來者插足的餘地。移民們所追求到的自由只是飢餓的自由。而當他們覺察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為時晚矣!他們已經被紐約那無底深淵似的紅塵緊緊地包圍了。在那滾滾紅塵之中,只有慾望像沼氣似地在膨脹著,積蓄著無處釋放而被壓縮的瘴氣,這瘴氣正孕育著危險的能量,不知什麼時候便會起火併發生大爆炸。這危險的能量只會給社會帶來危害。

在第25警察分局中,有51名刑警和7位警長,其中半數以上是號稱「能說兩種語言」的西班牙血統的警察。他們分成5班,每班有11人執勤,實行早班、中班、晚班和夜班的四班交接制。但是大量的案件在他們屁股後面緊追不放,搞得他們連下班後和公休日都無法好好休息。

儘管如此,管轄著美國最大的貧民窟哈萊姆和東哈萊姆的第25警察分局和第28警察分局,卻很受年輕警察的歡迎。因為這裡比較容易得到提升。在這個地方,行為不端的青少年人數極多、發生犯罪案件的頻率極高、毒品的使用量極大,所以他們碰到窮凶極惡的罪犯的機會比較多。這裡的刑警經常要一個人平均負責十起案子,逮捕率是50%。

但是,肯被分配到第25警察分局來,並不是由於他為了得到晉陞的機會提出了申請,而是因為他出生在這塊土地上。

今天他值晚班,從下午兩點鐘到晚上10點鐘執勤,在這段時間裡,121街發生了毆鬥;125街則發生了兩起攔路搶劫案和一起入室盜竊案。

在紐約市警察局,可以說已經不把入室行竊和攔路搶劫看作犯罪行為了。但是,因為它們有發展成為更加嚴重犯罪行為的危險,所以,如果接到報案的話,就得去進行調查。

肯大體上完成了那些案子的調查工作,心情剛剛放鬆下來,突然又接到了新的報警。據說是有個年輕的女人喝得酩酊大醉,正一絲不掛地在大街上走來走去。

「年輕女人脫光了衣服?隨她去好啦!」

肯惡聲惡氣地罵道,再過一會兒,他就要下班了。但是,既然接到了報警,又不能放著不管。

肯只得到那裡去看了一下。原來那女人是個吸毒者,因為毒品斷了頓,她受不了毒癮發作的難受勁兒,就把衣服脫掉了。

肯將那女人拖進了巡邏車,帶回到警察分局。那是個20多歲的波多黎各血統的年輕女人,她還那麼年輕,吸毒和賣淫的放蕩生活就已經侵蝕了她的全身。

她的肌膚變得乾燥而蒼白,四肢露在外面的部分到處都可以看到注射毒品後所留下的針孔痕迹。她瞳孔放大,滿口胡言亂語,因為她亂鬧個不停,所以肯不得不緊緊地將她按住,直到抵達警察分局後才鬆開。

這個女人的毒癮發作是經常性的,她已經有好幾次被揪到警察局了,她已嗜毒成性,治療起來比較困難。如果不把她拘禁在精神病院或戒毒所這樣的地方,就不能使她徹底戒掉毒品。

經過暫時性的治療之後將其釋放,她不久就會因為想得到毒品而賣淫,再過些日子就不只是賣淫了,為了得到毒品,她會變得什麼事情都干。

吸毒成癮的人都不過是披著一層人皮的野獸。她之所以還停留在賣淫的階段,這大概是因為她的身體之內還殘留著作為女性的「商品價值」吧?

但是,肯對於現實中居然有男人出錢買這樣的女人,感到心情很不舒暢。這樣的女人並不能算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她充其量只是一具渾身布滿了注射針孔痕迹的女人軀體!買方也是處於社會底層的人,他們買來女人的身體,處理掉自己沒有地方發泄的性慾。大概他們並沒有認為他們買的是女人吧?就像在沒有女人的戰場上,士兵們以豬和羊作為對象發泄性慾一樣。他們肯定認為自己所買下的只不過是雌性的動物而已。

「雙方都是畜牲!」

肯的臉上堆滿了極不痛快的表情,自言自語地嘟喃著。但是,吸毒現象目前已經從社會的底層逐漸朝著上流社會伸出了它那令人生畏的魔掌。

將那個女人交給了負責取締毒品的警務人員之後,肯結束了那漫長而痛苦的一天工作,接下去他將回到布朗克斯區的公寓去美美地睡上一大覺,他一個人住在那個地方。肯曾經結過一次婚,但一次,在他追捕一名窮凶極惡的罪犯期間,他妻子卻追隨著一個有閑階層的年輕男子離家出走了。從那以後,他就一直過著獨身的生活。最近,一夜的睡眠已經不能使他恢複一天的疲勞了,他一直認為自己身體惟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強壯,但在不知不覺之中,衰老已經沉澱到他身體的內部來了,也許是孤獨正在加速自己的衰老進程。

第25警察分局位於東哈萊姆地區中央的東119街和120街區,就連警察們都恨不得從下班的一剎那起就儘快逃離這個地區。警察本來應該站在為維護社會治安和公共秩序而進行戰鬥的立場上,但他們卻開始爭先恐後地將家屬和住處從危險的市內搬到郊外去,以求得安全。從那時起,紐約的治安狀況便進一步惡化了,那是社會正義的失敗。

市民們已不再相信警察了,他們組織起了「自衛團」。有錢的人則紛紛雇請了保鏢,大企業的高樓大廈里真可謂保鏢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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