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青春之悔

英司在父親矢吹禎介的陪同下到警方自首,使整個案情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英司撞死笠岡的那輛車,正是朝山純一低價變賣的「皇冠」車。

經過仔細檢查,搜查本部終於獲取了重要的證據。他們在「皇冠」轎車後面的車箱里發現了貝殼碎片。經鑒定,這一碎片與松鼠從現場帶來的螺殼破損部分完全吻合。掉落在掩埋屍體現場螺殼缺損的那塊碎片,為什麼會在朝山純一的「皇冠」車後車箱中?矢吹英司在得到那輛「皇冠」前後,又沒有去過中津溪谷。

在英司自首的當天,警方就拘捕了朝山純一。在鐵證面前。他對自己所犯的罪行供認不諱。

「——我在暗中深深地愛著由美子。但是,當時要不是因滑雪骨折住進T大醫學部附屬醫院,這種青春期的單相思或許就會永遠埋在心底,與由美子無緣。住院期間,我結識了栗山重治後,使我那單戀之心突然產生了罪惡的念頭。」

「要是沒有矢村,由美子也許就會把繡球拋給我,說不准她早就愛上我了,只因矢村捷足先登,才順從他的。對,肯定就是這樣的。當時,我什麼都往好處想,想當『朝山」家的上門女婿。覺得只要沒有矢村,由美子和『朝山』家產,就都是自己的。

「就這樣,我心中繪製著一張邪惡的藍圖。促使這張藍圖付諸行動的,就是栗山。當時他還在服刑,由於有病,被允許假釋監外就醫,正好住在我隔壁的那間病房。他待人和善,很合我的脾氣。我倆一見如故,很快就親如兄弟。來時栗山說,如果受到社會上流氓地痞的威脅儘管去找他。

「我未加考慮,就把矢村和由美子的事全跟他說了。他聽後當即問我『你真想得到那女人嗎?』我問答說『是的,我想得到她』。於是他說『如果你把這事交給我去辦,一定讓你如願以償』。

「起初,我們也就是在醫院裡閑得無聊時,隨便編造些從未真打算具體實施的犯罪計畫。可是,當我出院後,他特地從醫院裡溜出來找我。栗山說,如果在他住院期間幹掉矢村,可證明他不在犯罪現場,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換句話說,栗山他住院已一年多了,悄悄地跑出來兩三天不會引人注意的。

「從那時起,我那罪惡的計畫開始實施。栗山說,此事全由他一手操辦,絕不會讓人懷疑到我。當時,栗山沒提任何要求,也沒要報酬。他說『只要小弟你得到了戀人,能出人頭地,我老兄也就心滿意足了』。聽了他的話,我鬼迷心竅,信以為真。

「不久,終於有了機會,矢村邀我一起去攀登鳳凰山。開始我一口答應同他一道去,可到臨行前突然變卦,借故不能去。這樣,矢村隻身上了路。我事先通知了栗山,叫他埋伏在落葉松山庄附近襲擊矢村。

「後來的事是栗山告訴我的。

「栗山裝扮成登山者,在夜叉神嶺附近悄悄地接近了矢村,但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最後快要到村落附近了,栗山覺得不能再猶豫了,於是就在落葉松山庄襲擊了他。由於心急,下手匆忙,沒能一下子置矢村於死地,遭到了強烈的反擊,門牙被矢村甩過來的冰鎬柄打斷了。兩人的搏鬥異常激烈,栗山險些被矢村打死。

「畢竟是先下手為強,栗山多少佔了上風,最終幹掉了矢村,並將屍體埋在了落葉松山庄後面。當時山莊里空無一人。

「栗山被打斷了門牙,臉腫得很厲害。當時很危險,我怕警方查到栗山頭上,就主動走在搜索隊的前頭,故意把搜索引入歧途。不使人產生有謀殺的嫌疑。

「此後,我就假裝在尋找矢村,努力接近由美子,終於如願以償。栗山當初也沒食言,按他說的那樣,沒向我提任何要求,甚至離我遠遠的。但從10年前起,他開始時隱時現。不管怎麼說,我能有今天,是靠他的幫忙,所以就或多或少給了他一些東西。

「起初,給東西時他還誠惶誠恐的,說是到這裡來並非為了要東西,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但沒過多久,他就頻頻來我這裡,而且胃口越來越大,最後就簡直成了恫嚇了。

「不能容忍的是,栗山在打由紀子的主意。他蠻橫要求和由紀子結婚,繼承『朝山』的家業。說什麼自己是冒著生命危險幹掉矢村的,提這要求不算過分。

「最後他威脅說,如果不答應要求,就把一切告訴由美子和由紀子。當時,我曾詳細地寫過一份矢村的登山計畫交給了栗山。他現在就利用這份計畫,凶相畢露地要挾我,以滿足他那貪得無厭的慾望。

「栗山得寸進尺,迫使我下決心幹掉他,否則,吃虧的不僅是我,而且還要殃及由美子和由紀子。

「6月2日夜晚,我假裝去送他要的錢,約他在澀谷碰了頭。在車子里,讓他喝了放有安眠藥的啤酒。等他睡過去後,就在多摩湖畔殺死了他,並就地掩埋了屍體。栗山有前科,萬一屍體被發現了,容易驗明身份,因此在掩埋前,我用事先準備好的硫酸和鹽酸攪拌成的混合液,把他的指紋全燒毀了。他的衣服及隨身攜帶的物品,也被我悄悄地扔到焚燒爐里燒掉了。人是在車裡殺死的,總覺得坐那車不對勁,正好趁著女兒要買車,就把那輛皇冠車廉價變賣了。

「原以為把車變賣了就足已了,沒想到警察會注意我。我從不擔心栗山會把他與我這個『闊老闆』的關係,泄漏給別人,也沒有任何東西能把我和栗山聯繫起來。幹掉栗山,保護自己、保護由美子和由紀子,這是我惟一的出路」。

朝山純一唆使栗山殺死矢村的罪行,已過了追訴期限。殺害栗山一案的取證工作已經結束,警方決定對朝山純一起訴後,下田來到笠岡的遺骨前,給他焚香並報告案件的始末。

笠岡的遺體已經火化,只等滿服結束後將骨灰放到菩提寺去。

下田點香作揖,對佛台上的笠岡遺像默默而語:

「笠岡先生,最終還是您抓住了罪犯。是您用自己的生命。幫助我們找到了殺死栗山用的汽車,將朝山純一捉拿歸案。」

下田在報告時,感到遺像上的笠岡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但是下田並不知道,笠岡挺身擋車保護兒子是為了償還自己終身的人生債務。

笠岡道太郎終於償還了債務,然而,他本人卻不知道這一事實便抱恨而終了。

49天的服喪期滿後,笠岡的骨灰被送進了菩提寺,時也夫婦也離開了笠岡家。家裡現在只剩下時子一個人。

夫妻生活最終未能得到愛的結晶,但時子在失去丈夫之後,才第一次感到了丈夫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夫妻間的愛情,並非總是轟轟烈烈,而在於天長日久的不斷積累。不論婚姻基礎如何,在日常相處的過程中會長出苔蘚。這種苔蘚會慢慢地撫平一切創傷和裂痕,使夫妻心心相應。可以說,日常生活才是夫妻和諧的抗菌素。

現在,這樣的抗菌素已經失去,一直在厚厚的苔蘚下沉睡的舊創傷,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時子近來常坐在佛壇前,自言自語地和丈夫的遺像說話。雖然她還沒有到耄耋之年的地步,總到遺像前發獃,茫然不知道時間的流逝,一坐就是幾個小時。

「你什麼也不知道啊!」她又對著丈夫的遺像說起話來。

「——你說什麼?我不知道?」

丈夫十分奇怪地問道。

「您真的認為時也就是您的兒子嗎?」

「——那當然啦!」

「他一點都不像您,難道您就沒懷疑過?」

「——父子不像,不是挺多的嗎!」

「那孩子的父親,可不是您啊!」

「——不是我。那是誰?」

「那男人叫國山正弘,現在還活著。他是個不可救藥的遊手好閒的人,喜歡尋花問柳。聽說他現在經營著一家酒吧,雖然是風聞,但肯定還是靠女人養活,做女人的生意。那傢伙可會玩女人啦,我就是上當受騙被他拋棄的。父親知道後怒不可遏,就去找國山算賬,結果國山當著你的面,把父親殺死了。我是抱著自暴自棄的心情同你結婚的。您把『國山』聽成了『栗山』 ,於是您一直在拚命尋找兇手。我心裡好苦啊!」

「——事到如今,再舊事重提,也沒什麼意義了。」

「不過,有一件事不得不向你坦白。那就是我明知上了國山的當,父親也被他殺死了,可我還是忘不了他。我的身子,我的心,全被國山擄去了。所以,儘管父親是被國山殺害的,可我特別恨你,恨你看著父親被殺卻袖手旁觀。我甚至覺得你才是真正的兇手。我心裡非常清楚,這完全是恨錯了方向,恨錯了人,但還是不能自拔。我是通過怨恨你,來擺脫同時失去父親和國山而產生的寂寞。國山看透了我的心,又厚顏無恥地來糾纏我,而我卻無法抗拒他。而且,和你結婚後,還暗中和他往來,不久,就懷上了時也。」

「——這事,你跟時也講過了嗎?」

「還沒有呢。」

「——千萬不能講啊。這事和時也沒有一點關係。時也是我倆的孩子。至於國山,就當是一場惡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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