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捨身償債

「畜生!」

矢吹英司握著方向盤,惡毒地罵道。

高聳入雲的東京皇家飯店燈火通明,絢麗多彩,漂浮在夜空中,猶如天宮。

在這座摩天大樓最豪華的宴會廳里,想必正舉行著那女人的婚禮宴會。這會兒,或許她正穿著潔白的結婚禮服,接受著眾人的美好祝願,沉浸在滿堂賓客的歡聲笑語之中。

她用潔白的婚紗來偽裝自己的清白,但那豐滿成熟的裸體,花一般的櫻唇,在一星期前還屬於自己。然而,從今天晚上起,這一切卻被另一個男人佔有。一星期前,和那女人造行最後一次見面時,她無情地提出正式分手,從此往後各奔東西。

英司現在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

「我們不能再見面了,這是最後一次。」她說道。

第一個佔有她的人,是自己,說得確切些,是自己把她從未婚夫那裡偷來的。不過,從第二次開始,是她自己以身相許的。她曾有言在先,說這是「結婚前的短暫戀愛」。可是,約定歸約定,人的情絲是割不斷的。

一次荒原之歡,使自己神魂顛倒追蹤不舍,竟意外得她以身相許,培養出了感情。沒有她,還活個什麼勁。

對錯如何不論,第一個破她處女身的人,是自己。後來,各自拿對方作試驗,開拓了未知的性領域。從這個意義上說,兩人是同伴,是性生活中的師姐弟。

然而,這一切全在結婚的名義下斷送了。這不得不讓英司認為是世界上最不合理的事情。

——難道就這樣讓他奪走?

英司在心裡思量。那女人是我的,是我在她身上插上了征服和擁有她的旗幟。她是我的,我誰也不給!

年輕人往往先行動,後思考。就在今天她舉行婚禮的日子裡,英司一直在飯店前窺視著。

人們從飯店的婚禮宴會廳紛紛走了出來,等候在那裡的出租汽車一輛輛被叫走。通過調動員,英司知道婚禮已經結束了。

——怎麼辦呢?

整個婚禮進行期間,英司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他並沒有復仇的想法。他倆本來就不存在互相欺騙的問題。他只是一味地愛戀著她。她是甜美的化身。一想到這樣的女人將從自己手裡永遠失去,他簡直就要發瘋了。

但是,他不能到飯店裡去,因為飯店裡近來連續發生了幾起犯罪事件,到處都是保安人員。

宴會期間無隙可乘,但結束後,也許會大意。就趁他們鬆口氣的時候突然採取行動,把那女人搶走。她並不討厭自己,一旦搶過來,肯定會認命跟自己走的。

英司緊緊盯著宴會廳的出口,人們三三兩兩,越來越少了,大部分賓客似乎都走了,她該出來了。

英司不知道這對新婚夫婦今晚將在飯店裡度過新婚之夜,他以為在賓客未走前,或送走賓客後,會去新婚旅行。他打算在這利用機會將新娘拐走。至於新娘到手後如何生活,他並沒有深入考慮。這一代人是在電影和電視前長大的,從不擅長思考,只會無節制地追求身心發育中的慾望。

突然,英司神情緊張起來,飯店門口出現了他熟悉的身影。她那光彩照人的容顏一下子映入他的眼中。沒錯,就是她。

英司開動汽車,慢慢地向那女人迎了過去。在女人身旁,一個青年男子挨著她。他滿面紅光,充滿著婚禮的喜悅,洋洋自得地摟住那女人纖細的腰。他的表情和動作似乎在向周圍的人炫耀:她已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所有權。

一股無名火湧向了英司的心頭。

「他竟摟著我的女人!」

英司猛地踩下油門,將車對準那男子沖了過去。

「危險!」

笠岡突然發現一輛汽車猛衝過來,本能地驚叫一聲,並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為了保護已經嚇呆了的新婚夫婦,一個箭步挺身擋在了汽車前面。這是他拖著久病的身軀,本能地做出的最大努力。

「砰!」隨著一聲沉悶的撞擊聲,笠岡被汽車重重地撞倒在車蓋上,又一下子反彈到地面上。車速雖不算快,但加上笠岡向前猛地一躍,產生了很大的碰撞力。尤其不幸的是,他被撞倒在堅硬的石頭路面上。肇事汽車開足馬力頭也不回地逃跑了。

時也在父親捨身相救下免遭了厄運,但笠岡卻倒在了血泊中,鮮血就像一條紅色的彩帶,沿著路面婉蜒地向前伸展。

這是瞬間發生的事故,在場的人們全都驚呆了,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不得了啦!」

「快叫警察!」

「快叫救護車!」

等到驚呆的人們終於明白了事故真相,引起騷亂時,地面上的鮮血已經流淌了很長很長……

笠岡在救護車趕到之前,神志一直較清醒。

「大家不用慌。我不要緊的。這是石頭路面,血滲不下去,看起來血流了很多,實際上沒有多少,不用害怕。」

笠岡憑他的職業責任,安慰著眾人,但他現在十分清楚,自己的死期到了。他已聽不清大家說話的聲音了,因為耳道已經被出血堵塞。顱內受傷出血,也出現了壓迫癥狀。現在只是靠著暫時的內部應急平衡,還有知覺,但隨著出血增多,生命馬上就會終止。

「時子。」笠岡尋找著妻子。他眼睛裡開始出血,視覺已經模糊。

「他爸,我在這兒。」時子緊緊地握著丈夫的手。

「……對不起你了。」

「說到哪裡去了,道歉的應當是我啊。」時子泣不成聲。

丈夫為救兒子,挺身撲向那輛猛衝過來的罪惡汽車,她親眼目睹了這一慘烈的場面,身為母親,卻嚇得縮在一邊,沒為救兒子出半點力氣,覺得自己是個壞妻子。在以前,她經常咒罵他們是「剖腹式的婚姻」,對待笠岡視同路人一樣,過著「復仇夫婦」的生活。現在,她一時不知道用什麼適當的語言向丈夫道歉。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她感情失去了平衡,各種思緒交織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最終我還是沒能償清債務,對不起你了。

笠岡本來想對妻子這樣說,而已這話也早已準備好了,但舌頭已經麻木僵硬,沒有完全說出來。

由於顱內出血,壓迫了腦神經,使身體各部分很快喪失了功能。

「時也。」笠岡叫著兒子。這時,他視野已一片漆黑。

「爸,我在這兒哪。」

——與由紀子好好過,祝你們幸福。

他想趁嘴巴能動對兒子這樣說,但發不出聲來。於是想翕動嘴唇,以表達自己要說的意思,可嘴唇也動不了了,血泡咕嚕咕嚕地從嘴裡冒了出來。

笠岡的雙眼迅速混沌起來。

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死亡。完全錯過了開顱手術的時機。

那須等人聞訊後從搜查本部火速趕到醫院。

「到底是誰?這麼……」由於憤怒和驚愕,下田說話的聲音都已顫抖。事故發生得如此突然,誰也沒看清司機和汽車牌號,只記得一輛淺藍色的小轎車像發了瘋似地撞倒了笠岡,並逃之夭夭。

「笠岡先生,我一定為您抓住兇犯!」下田發誓道。他既指肇事兇犯,也指殺害栗山的兇手。

笠岡雖身患重病卧床,但卻以超乎尋常的執著毅力追捕罪犯。在笠岡身上,下田看到了一位刑警的敬業精神,而這種精神目前正在日益消失。

他既不是為了功名,也不是為了俸祿,而是對罪犯異乎尋常的憎恨,支撐著這個病魔纏身的老刑警。

下田對自己能否成為這樣的刑警,缺乏自信。但是,他現在特別憎恨那個肇事兇犯,因為他無緣無故地撞死了一位大家敬重的刑警。

緝拿肇事兇犯的專案組已開始行動,但下田還是想暫時放下手中的搜查任務,一起去追捕那肇事兇手。

車禍6小時後,笠岡道太郎逝去。

矢吹禎介發現兒子英司行為反常。平常兒子總開車到處兜風,最近卻把自己關在屋裡,連飯也不出來吃,每次總要母親送到房間。

「英司最近怎麼啦?」矢吹問妻子。

「沒怎麼啊,這年齡段的孩子就是這個樣子。」妻子沒太在意。

「你叫他出來一起吃飯!」

「隨他去吧,他這個年齡,正是對父母逆反心理強的時候。」

「不對吧,他該懂事兒啦。」

今天父母對兒子的態度與往常截然相反,矢吹不禁苦笑起來。他平時不怎麼管教兒子,基本上是放任自流。他一向認為,青年期即使有些反常舉動,也不必擔心,就像出麻疹一樣,到了一定的年齡,自然也就全好了。在精神和身體發育還不平衡的時期,遇到升學考試的激烈競爭,往往容易造成心理上的不穩定。其實,就是成年人面對這種考試競爭,也會失常的。

但是,近來英司總是躲著父親。他以前倒是常反抗父親,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對父親敬而遠之。上次因攜帶杜冷丁被警方拘留,由父親領回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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