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忌諱青春

朝山由紀子和笠岡時也自從在石井雪男的病房裡偶然相識之後,便開始了彼此之間的來往。年輕人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兩人都在對方那裡找到了某種感覺。

「我彷彿很早以前就認識你。」

時也剛一說出口,由紀子就雙頰緋紅地點了點頭。

「我也是……」

「所謂的很早以前,不知這麼說好不好,就是在出生之前的意思。」

「哎呀,我也有這種感覺。」

他們相互凝視著,這是愛的表白。兩人都意識到這是命運的安排。

時也不久就參加了工作。工作單位是頗有名氣的市中銀行。估計是父親從事的職業在招考時贏得了銀行的好感。待遇也高於一般標準,即使是馬上結婚每月的工資也夠用了。

時也參加工作之後,對由紀子的態度更加積極了。由紀子是老字號店鋪「朝山」家的千金,前來提親的一定很多,現在也許已經有了意中人。

時也雖然知道這些情況,但他感到有了工作就等於獲得了向女方求婚的經濟資本。

「時也,到我們家去玩玩吧?」由紀子說,她意識到時也與自己的將來有著重大關係。

自己選擇的男人一定要讓父母中意。

有關時也的事,由紀子還沒有向父母講,她打算講之前先將時也引見給父母,在培養了好感的基礎上再和盤托出。

他倆只是有同命運的預感,並沒有用話挑明。唯恐他們之間會出現什麼障礙。

「嗯?我可以去你家嗎?」時也吃驚地說。他還沒有被邀請到異性朋友家裡去過。

「當然嘍。想讓你見見我父母。」

「見你父母?」

時也愈發感到驚訝。在異性交往中,被引見給對方的父母,就意味著在徵得雙親的同意。

「你能來嗎?」

「當、當然,我很高興去。」

在由紀子凝視的目光下,時也慌亂地點了點頭。

「你別太緊張了,心裡想著是到我家來玩,順便見見面就行了。」

「你父母知道我的事情嗎?」

「我簡單地跟母親說了幾句,我母親可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一說起你的事,她就一定叫我帶你到家裡來。」

「你父親怎麼樣?」

「父親也是個好人,不大愛說話,但很溫和。只要是我說的事,他都聽。父親和母親是戀愛結婚的。」

「不過,你母親是招婿的吧?」

時也從由紀子的隻言片語中,聽說過她父親入贅這件事。

「即便是招婿,也能夠和相愛的人結婚呀。母親與父親相親相愛,是自願結婚的。」

「要是你遇到了那樣的人敢和父母說嗎?」

時也又毅然決然地邁進了一步。

「你是想讓我去說?你真壞。」

由紀子用嗔怪的目光瞪了時也一眼,撒起嬌來。

第二個星期天,時也去朝山家登門拜訪。朝山由紀子的家在銀座7丁目的「朝山餐館」的背後,與「築地飲食街」僅一尺之遙。居住區與「朝山餐館」有走廊相通,但絲毫也聽不到餐館那邊的嘈雜聲。由紀子穿著樸素的碎白條花紋的和服在門口迎接時也。時也平時看慣了身著輕快西服的由紀子,而現在面對的卻是包裹著一身穩重的和服的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認了。

「有什麼好驚奇的?」

在由紀子的催促下,時也才恢複了常態。進到屋裡,他首先被領到了由紀子的卧室。被年輕女子帶進自己閨房的男人,一般可以說是獲得了相當的好感和信賴。

時也掂量出了這件事的份量。這是一間極普通的、有六張席大小的日本式房間。室內擺設有寫字檯、書架、小巧的梳妝台和衣櫃,房間的一角有一架立體聲組合音響。

房間布置的很簡樸,絲毫沒有朝山家獨生女的閨房那種奢華之感。寫字檯上裝飾的薔薇花和音響上擺放的博多人偶,才多少烘托出年輕姑娘的居室所應有的那種氣氛。

「屋裡有些髒亂,你感到意外吧?」

「不,就好像看到了不加掩飾的你,我很高興。」

「真的?聽到這話我就放心了。母親總說把房間裝飾一下,要像個女孩子的房間。可我討厭那種過於裝飾的屋子。人居住的房間只要有書和音樂就夠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冠冕堂皇,可時也一點也沒有覺得反感。

正像她所說的只需要「書和音樂」一樣,堵滿了牆壁的書架上全都是國內外出版的文學書籍。唱片盒佔據了書架的一角,書和唱片都參差不齊地排列著,有些零亂。一看便知不是在用「全集」等做高雅的擺設。

「聽聽唱片吧。」由紀子說道。

「你父母呢?」

時也非常注意他們的存在。

「等一會兒咱們去客廳,我不想一進門就把你帶到客廳去。光在客廳里呆著,就好像沒把你真正迎進家裡來。」

「可是,我一下子就鑽到女孩子的房裡不出來,他們會不會認為我太不懂禮貌了。」

「沒關係的,我已經跟母親說了。別擔心了,還是聽音樂吧。一會兒我父母就會出來的。」

由紀子拉開唱片盒,高興地問:

「你喜歡什麼曲子?」

「隨你放什麼都行。」

時也回答著,他感到今天的會面意義重大。由紀子要把他做為「意中人」介紹給父母。這將是決定兩個人命運的「面試」。由紀子想用聽音樂來讓他放鬆一下緊張的情緒。

在由紀子介紹下,來到朝山夫婦面前的這位青年,具有著男子漢剛毅的性格,經體育鍛煉養成的強壯體魄,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朝氣。

初次見面說話得體,彬彬有禮。母親由美子當聽到女兒說要把男朋友帶來讓她見見時,心裡就感到有些意外。雖然由紀子說只是一般的男朋友,但從要把他帶到家裡、介紹給父母這一點上,母親直覺地感到這不是位普通的同學或朋友。

「由紀子,這位男朋友和你的關係不一般吧?」

母親不由地認真發問。

「不是的,媽媽,你太多心。我只是想給你們介紹一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由紀子笑著敷衍道。

「照你這麼說,又何必特意給我們介紹呢?」

「怎麼?難道媽媽對我和什麼樣的男人交往不感興趣?」

「那倒不是。因為你講的太突然了。」

「所以嘛,您一定要見見,向父母引見自己的異性朋友,這是同異性朋友交往的原則嘛。」

然而連父親也被叫了來,可見由紀子的用意了。因此,對於今天的「首次見面」母親感到很緊張。

要是女兒帶來的是個不三不四的人,該如何是好呢?她昨晚擔心得一夜都未睡好。

「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什麼戀愛對象,別胡思亂想的了。」

丈夫取笑道。可母親心裡仍然不能平靜。這可是女兒第一次把男朋友帶到家裡來。

結果,來到家裡的是位很好的青年,超乎了他們的想像,母親這才放下心來,同時也感到高興。

丈夫純一雖然笑話妻子,但他心裡也很不安。當他見到了時也後,便一下子高興起來。特別是聽說時也喜愛登山,更感到意氣相投了。純一在年輕的時候,也參加過大學的登山部,精神飽滿地登過許多山。兩人圍繞著登山的話題喋喋不休地談論著,不時地從他們口中蹦出幾個女人們不知曉的山名和登山術語。

「我們給晾在一邊兒了。」

母女倆人相視而笑。

「嗅,還沒打聽一下你家裡的情況,令尊在何處高就?」

朝山純一在寬鬆融洽的氣氛中切入了實質性問題。這個問題早就該提出了,可剛才他們都沉浸於登山的趣聞中。

「我父親是警察。」

「什麼?是警察!」

純一的聲調驀地變得僵硬了。

「是刑警,刑偵技術不是很高明。所以一把年紀還是個受人管的普通刑警。」

時也像是在說自己的事一樣羞於啟齒。母親時子經常教育他「將來可不能像父親那樣」,久而久之,時也便對父親的職業、甚至父親本人產生了一種蔑視感。所以他最不願提及父親的事。可是這個一直迴避的問題終於被提出來了,也只好迫不得已回答了。他沒能注意到純一表情和聲調的變化。

然而,由美子和由紀子兩人卻都覺察出來了。

「是刑警啊?」

純一馬上恢複了平靜的口吻。這個話題沒有繼續下去。他們又接著談論起登山。可不一會就像斷了油的機器,戛然而止了。

剛才那種和諧的氣氛,難以置信地沒有了。

由美子和由紀子插著話,斡旋應酬著,想挽救一下這冷落下去的氣氛,可是於事無補。純一始終沒有搭腔。

「那麼,我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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