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罪犯線索

在東京都招募警察的時候,笠岡道太郎報了名。招募考核共分3項內容:新制高中畢業程度的學力測驗、身體檢查及身份調查。年齡要求在17歲到27歲之間,但都、道、府、縣多少有些不同。

笠岡於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很有名氣的公司,並成為公司的骨幹職員。可現在他卻要改行當警察。警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這對他來說真稱得上是一個「180度的大轉彎」。

他對現在效力的公司並非無留戀之感,公司的上司也對他十分信賴。如果就這樣順順噹噹地幹下去的話,他很可能會晉陞到相當不錯的職位上去。

可是他卻放棄了這一切,偏偏要去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他的年齡已接近應募要求的上線,在一起應試的人群當中,他似乎年齡最大。

笠岡也知道。自己這次改行是出於感情用事。但是,他怎麼也忘不了笹野麻子所說的那句話:「你真卑鄙」!似乎聲音越遠離聲源,傳到耳朵里就越響。麻子甩過來的這句話,隨著歲月的流逝,在笠岡耳內造成的迴音越來越大。

無論是睡著還是醒著,在他感到茫然若失的時候,「卑鄙」這個詞就會縈繞在耳邊,如濤聲,如鬼泣。那聲音就像依附在他耳朵上一樣無法離去。

為了消除這塊心病,他要採取行動,自己去補償自己「卑鄙」所欠下的債務。

這個念頭剛開始萌發,笠岡就與松野時子見了面。因為與她見面也是彌補自己「卑鄙」的其中一環。

可是,時子卻對他的想法嗤之以鼻。她用嘲笑的口吻不屑一顧地說:

「如果您以為那麼輕而易舉地就能夠贖罪,那您可就大錯而特錯了!」

時子的這番話使笠岡心中尚處萌芽狀態的念頭變得堅定起來。

他暗暗發誓:不管容易不容易,我今後都要證明給你看。而且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卑鄙」這個詞還給笹野麻子。

就這樣,笠岡使自己的人生航向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他毫不困難地通過了學力測驗和身體檢查,但是身份調查卻是異常的嚴格。當時,戰後的混亂局面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日本經濟已大體打好經濟復甦的基礎。朝鮮戰爭的爆發,更使日本經濟快馬加鞭,海外貿易進一步擴大了。

在這種形勢下,為了提高警察隊伍的素質,(過去,有一些相當烏七八糟的人趁著戰後的混亂,進了警察隊伍。)嚴格進行身份調查。不僅本人、家庭、親戚、朋友關係要進行徹底的調查,而且已工作的人還要調查其工作單位。如果本人有前科或者被管教過,毫無疑問會被淘汰。即使是親戚當中有人有前科或者與色情服務行業、暴力集團有關係,也一概拒絕。特別討厭的是在思想方面,哪怕朋友當中有共產黨機關報的讀者這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情況,也將不予錄用。

笠岡已是一位公司職員,在有名氣的公司里有了比較穩定的職位。因此,警方在調查時,對他為何要改行的理由就問得特別詳細。他們認為,像笠岡這樣改變生活道路的人非常罕見,說不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動機。

如果當上警察,工資會大幅下降,工作將變得艱苦而沒有規律,有時還會有生命危險。單從表面上的物質條件來看,放棄優厚的公司職員待遇來當警察,這種改行確實需要有特殊的原因作為砝碼才能保持平衡。

笠岡坦誠地向考官講述了自己志願當警察的理由,對方像是對此表示理解似地點了點頭。然而,這種令人感傷的理由似乎並沒有讓警方在選拔時,對他另眼看待。身份調查好像反而更加嚴格和慎重。據說,最終做出錄取笠岡的決定,是因為松野時子證實了他所說的心愿。這是考官後來向他透露的。

據說,當委託轄區警署去找松野時子核實笠岡所說的話時,她似乎相當吃驚,睜大了眼睛說道:「難道他真的這樣做了?!」

她看上去好像被笠岡的「實際行動」深深打動了。就這樣。笠岡由公司職員改行當上了警察。

笠岡在警察學校接受了為期一年的初級警察培訓之後,開始執行外勤任務。他就是在這個時候與松野時子結婚的。

笠岡對時子並沒有多少愛,結婚的動機是出於責任和內疚。

笠岡第一次和時子在澀谷的茶館裡見面時曾提出,對於松野的死。他打算盡自己的能力進行補償,當時,時子問笠岡,他是不是想代替她父親照顧她一輩子。

那種不可能的事情,嘴上說說容易,她輕蔑地嘲笑他只會說漂亮話,能拿出行動來嗎?

笠岡以實際行動回答了時子的冷笑。當他向她求婚的時候,時子已經笑不出來了。她本來很看不起笠岡,認為他只不過是耍耍嘴皮子罷了。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當真接連不斷地以實際行動的車輪向自己壓來。她被壓倒、被碾碎,任命運擺布了。

笠岡以自虐的心情和時子結了婚。新婚之夜,笠岡粗暴地在時子的身體里烙上了男人的印記。當時他心裡想的是:活該!

與其說是贖罪,倒不如說是復仇更恰當些。對於罵他「卑鄙」的女人,這是持久報復的第一步。

復仇也罷,贖罪也罷。那都是笠岡要背負一生的債務。現在,他已經開始走上了償還債務的生涯。

時子現在已經成了笠岡的妻子,並且完全被他所佔有。這是否能證明她對他輕蔑的冷笑已被徹底碾碎了呢?

他們的婚姻可以說是自戴枷鎖,但在新婚之夜佔有時子身體的時候,笠岡確曾有過勝利的感覺。

可是婚後不久,他便意識到了那是多麼錯誤的感覺。原來時子既未被笠岡的實際行動壓垮,也未被感動。她那輕蔑的冷笑已經凝固封閉在了冷漠的面孔後面。

按理說兩人只要結了婚,在共同的生活中,夫妻間的隔閡往往會在愛情雨露的滋潤下漸漸消融。但是,他們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兩人之間不僅無法萌生柔情蜜意,反而由於同居一室而感齷齪,相互妨礙。在這樣的生活當中,隔閡越來越大,摩擦日漸加劇。

怎麼樣,偵探先生?殺害我父親的罪犯有線索了嗎?

時子那沒有感情的目光像是在不時地發出這樣的問話。

儘管他們沒有愛情,但是作為繁衍。他們還是生下了孩子。這就進一步加深了他們的悲劇。

笠岡以派出所工作為起點,開始了他的警察生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由於感情衝動而選擇的改行和結婚,全都是失敗的。

他之所以還固執地堅持自己的選擇,是因為不願意向妻子和笹野麻子服輸。如果就此辭掉警察工作,或者與時子離婚的話,那就等於永遠屈服於她們了。

雖然笠岡也覺得這種逞強毫無意義,但這卻是他終生的債務。

雖說當上了警察,但是笠岡並不能直接去調查殺害松野的罪犯的下落。那是刑偵一科刑警們的工作。辦案有一定的分工,外勤巡警是無法參與那種案件搜查工作的。

由於松野被害案的調查已經徹底走進了迷宮,搜查總部早就解散了。在松野的周圍根本就不存在栗山這麼個人。

對尋找栗山這件事,笠岡差不多就要灰心絕望的時候,卻新發現了一些引起他注意的線索。

那時,他和時子才結婚不久。他讓時子把松野的遺物拿給他看,希望從中發現一點有關栗山的蛛絲馬跡。那些東西已經被搜查總部檢查過了,但笠岡還想自己親自查實一下。

說是遺物,其實主要是松野當警察時看過的一些警務方面的書籍。《警務要鑒》、《搜查手續法》、《搜查的寫法》、《刑法》《刑訴法》《法醫學》、《犯罪史》《心理學》等等,全是有關警務的專業書。這些藏書說明了松野是一位兢兢業業,恪盡職守的警察。

趣味或娛樂性的書一本也沒有。

「老頭子沒有愛好嗎?」

笠岡驚訝地問道。

「他的愛好就是聽流行歌曲。當沒有案子的時候,他就會早早地回到家裡來。收聽收音機里播放的流行歌曲。那是他的最大享受。」

「喜歡聽流行歌曲?他還有其它的愛好嗎?比如說,釣魚、圍棋、盆景花木啦,等等。」

「他討厭釣魚,說那是殺生。他也不喜歡比賽輸贏。至於像盆景花木那類必須天天精心照料的東西,就更甭提了。」

「他可真是個一本正經的人啊!」

「所以,他直到死的時候還是個警察分署的普通刑警。」

時子自嘲地說道。松野基本上沒有留下筆記之類的東西,在他的遺物當中找不到任何能證實栗山存在的東西。笠岡很快就對那些遺物失去了興趣。如果在那當中找不到線索的話,那就根本無法繼續追查下去了。

畢竟是專業搜查人員,不可能有漏掉未查的東西。

「謝謝了,收起來吧。」

「如果有什麼東西對你有幫助的話,請隨便用好了。」

「嗯。可這凈是些相當舊的書啊!」

「是啊。父親也只是保存著這些書,很少翻開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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